第3章

        屋外，大白雨仍在下着。

        屋里，高卫民问妹妹高富萍道：“那你准备怎么个办？”说完他心烦意乱的点上了一根烟猛吸了起来。

        他虽然无计可施，但他明白，问题的关键实际上全在她自己的实际态度。

        “我打算趁现在还来得及，去大医院做人工受孕手术。”高富萍给她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打算。

        “唉！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真个管不了哟！”高卫民说罢沉默了，只是一个劲的吸烟叹气。

        陈跃然冒雨回到家时，身上已全部湿透了。他大伯陈希声并没有责备他不帮自己收麦，反而为自己的侄子端寄来一碗油泼面，催他快些吃完，吃完了自己好洗锅碗瓢盆。陈跃然先到里屋擦干了身上的雨水，才狼吞虎咽吃完了这一碗香喷喷的面条——他大伯陈希声是个多面手，不仅会开车、种地，早年间还当过几年厨师。当时他还尚未来到人世。

        他吃完饭到厨房把碗一撂，便又回到卧室继续读《平凡的世界》。当读到孙田电影院重逢时，他的精神为这雀跃。再一读到孙和他的师傅和工友在煤矿拼命，他简直热泪盈眶。他为这普通人和生活的激烈较量而久久唏嘘。最后，当他读到田因救他人而献出生命时，难过的泪水从心里奔涌而出……

        夜暮降临的时候，他终于读完了整部小说。他用脸盆到门口的水龙头接了点凉水，洗了洗自己疲惫的眼睛，又用毛巾狠狠的擦了绷紧的脸庞，便躺在床上思索起来。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为王明的所谓“惨痛”经历而心悸了。是的，作为一个普通人，其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活法，没什么可难过的。借用书里的话来说，连那些伟大人物的一生，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那么，自己又有何畏惧和胆怯的呢！考不上重点大学又怎样，他好几次听大人们说，这几年找工作很不容易，很多人都是用钱买工作。倘若果真如此，若是只为找个工作谋生，不上大学同样也会有出路，只是在某些人眼里，这出路是所谓的“下贱工作”罢了。是的，出于现实原因，上大学不可避免的要讲求功利性，但如果只讲求功利性，则是绝不应该的。

        陈跃然自问自己虽然偏科，但是考上专科应当没什么大问题。便决定这几天干脆不再复习功课，而是好好休息一番，并以最佳状态直面高考。考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他看了看窗外，这时候雨已经停了。风仍然在刮，带来阵阵凉爽。他索性打开了窗扇，让晚风吹到自己的床上来。

        他快要彻底的睡着时，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来一看，便又扔回了床头上。中国移动的垃圾短信多的简直莫名其妙。但很快，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就又重新拿过手机来看了起来。他这时才看清楚了，这并不是什么垃圾短信，赫然是有人在通过这种形式向自己表白爱意。

        一瞬之间，他感觉心里暖暖的。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姑娘在爱着自己。被人爱的滋味可真好啊！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他以前偶然看到过班级里的花名册，在每个人的姓名后面都有电话号码。他当时还专门拍了几张照片。很快他就对照着名单，连男生们的号也查了，他失望的发现，发短信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是他们班的那个他希望是的人。他于是进一步想，或许，是别的陌生人发错了也未尝可知。要知道，这种事也并非全然不可能发生。

        陈跃然向来好奇心重，于是便通过QQ询问高成宾，看他知不知道这是谁的电话号码。但答案却令他有些不敢相信。只见高成宾在QQ上反问道：“你怎么会有韩沫的电话号码？”。

        韩沫？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高成宾的缘故，他根本都不会认识她。既使是现在，他们之间也并不熟，见面至多是问句好。而她不是已经和乔少杰好上了吗？怎么会对自己表白。凭他对她有限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发错人的……陈跃然一时间有些好气又好笑，他虽然没有女朋友，但内心深处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他太过自卑，从不曾向她表露心迹罢了。

        紧接着，陈跃然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好回复高成宾的消息了。他是那么的喜欢韩沫，自己若是把实情告诉他，所有几个人都会陷入尴尬之中。可是自己若不马上回复他，凭他那多疑的性格，说不定会追到家里来问他。陈跃然想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有了应对策略。自己干脆就说，有人在微信上给自己留言，让你不要再去纠缠她了，我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才问你。寻思即定，他便如此回复。果然，成宾再也没有回他的消息……

        高成宾感到彻底的失望了。韩沫连拒绝自己也要通过陈跃然传寄，真是太令他伤心了。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她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自己。那个乔少杰长得什么鸡巴毬样，不仅学习差人品更差，她为什么偏偏看上个他。若是她看上像跃然那样的人才，他还多少能理解。可是……唉！我的第一场爱情，就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竟然还是败在一个没水平的人手上。高成宾于是又是一夜未睡……

        再说高富萍由于心里急，一大早便急忙赶到了省人民医院。只是，很快，她就失望的在车里大哭起来。医生告诉她，由于中国人的观念问题，捐精和能够接受人工受孕的都不大多，因而医院目前精子库里是空的，至少要等半年以上才可能有。并且既便是有精子，也必须是夫妻二人共同前来办理手续。那个中年女医生并不了解她的内情，于是劝她干脆考虑领养一个孩子。高富萍只好点点头说声感谢出了医院，然后就回到车里哭了一阵。

        她并不甘心，又跑遍了省城大大小小的医院。这些医院要么根本就没有这项技术，要么要她自己寻找精源，要么就是同样劝她领养一个孩子。这半天跑下来，她已经完全崩溃了。难道自己真的应该果断改嫁，抛下身为独子的丈夫的老父老母而不管吗？她做不到！否则，她也就不必如此痛苦。她甚至一度萌生要偷一个孩子的可怕念头，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自己已经很不幸了，不能再带给别人痛苦。

        唯一令她感到有些犹豫的，是她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她一想到这一点，心跳就有一点加速。她们发生关系后，自己以后恐怕很难再像现在这样面对他。

        高富萍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现在，她已经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无论如何都应该试一试。凡事都是一条理，若连试也不肯一试，又怎么会有成功的可能！

        她于是进一步决定，今天就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一来，如果这孩子不行，她可以立刻再找别人。她实在耽搁不起。二来，这孩子没有性经验，需要自己趁早手把手调教。反正迟早会有这一天，没有必要一定等到排卵期。

        她于是直接去敲陈跃然家的门，让他下午到她家来吃饭。见他连连应声，然后她回到家里开始洗澡。可是，当她一直从中午等到傍晚，再从傍晚等到深夜，仍然不见陈跃然出现。本来，她自然可以在他没有来的情况下再去叫他来，可是一旦往深里想，她便无论如何也迈不出第一步。她于是万分置疑自己这个想法是否太过荒诞。

        陈跃然看起来什么都好，但同样只是个普遍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小毛病。那就是，一闲下来便会没完没了的看电视。往往一看就是一个下午。而一旦看起电视来，他可以忘掉所有的事情。今天，他更是从一大早上起床就开始看电视——陈跃然看电视从不挑剔。往往看起来直到遇到广告，才会换台看下一个台的下一个节目，因此他根本没把富萍姐中午叫他去吃饭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他正津津有味的重温李幼斌版《亮剑》，对其中大孤镇对峙这一集提出自己的疑问：国军既使是被包围，其营级部队有电话难道就没有电台，又如何会与总部失去联系。不过，瑕不掩瑜的道理，陈跃然还是懂得的。相比于许多抗日神剧而言，《亮剑》还是一部很不错的作品。继而他又想到，一个民族如果不能正视自己过往的历史真实，从根本上无异于那些否认历史的民族。不禁为这种现状唏嘘感慨。看来，中国亦及中华民族，在伟大复兴的征程上注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不过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高富萍独自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明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把陈跃然引上床来。否则，她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