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某一天醒来后突然警觉到,自己居然被关在一幢残破的建筑物中。
慢慢稳定下心神,他们发现这是一家精神病院,而院方只有一位医生,会将他们绑电椅上逼迫他们承认自己有精神病。无论怎么辩解,最后总是会被电击,发怒也没什么用。每到饭点,门口的小窗打开,每次总是送一盒饭进来,无视他们七个人的存在。
在屡次反抗无效的情况下,他们几个人决定配合医生要求,不但乖乖吃药,还把自己伪装的象一个精神病人。可是不管他们做些什么,都没有人搭理他们,而且每天也只是送一盒饭来。就算他们中的有些人差点杀了其他人,院方居然也可以置之不理。还有人对其中一位女性上下其手,如果不是被另外一位女性看到阻止的话,显然院方是不打算插手的。
在这个破旧的医院中,没有人意识到时间是怎样计算的,每次只有一盒饭,他们也不会觉得饥饿。每个人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也都记得在醒来之前自己在做什么,除了一个人:安希。当医生要求他们找出他们之中唯一的精神病人的时候,矛头渐渐指向了安希。
安希的确看着和其他人都不同,当其他人从昏迷中渐渐苏醒时,安希仿佛一直就醒着。其他人到处摸索这是个什么地方时,她对这里的环境却好像一定也不关心,又或者说她根本就很熟悉这里。其他人在介绍自己时,对被关在这里表示抗争时,想办法装精神病人期望能离开时,安希总是瞪着忧伤又恐惧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躲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他们。但是他们每一个小动作,每一句话,她都知道。
那个对他们几个很残暴的医生,对安希格外的友善。医生总有用大喇叭来通知其他人做些什么,却用电话和安希耐心的交谈,而电话每次只有安希恰好能接到。最后当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安希的时候,安希终于不再隐忍自己的情绪,向他们哭诉到:“为什么你们都变成了这样?”
他们都不认识安希,彼此之间也不认识,可是安希却认识他们每一个人。
安希能认识他们每一个人,其实这很不容易,甚至可以说,这应该是经过了漫长的治疗后的显著成效。因为寄主往往不会记得自己的交替人格的存在,如果寄主和交替人格有并存的意识,那么当交替人格出现某些行为时,寄主才能渐渐意识到其存在。是的,也许看到这里大家可以知道,安希是这群人中真正的精神疾病的患者,她患的疾病叫分离性认同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 DID,以前被称为多重人格障碍。这种疾病和分离性遗忘症、分离性漫游症、人格解体障碍一样,都属于分离性障碍的一种。
分离性障碍和人格成分的分离有关,我们的认同、记忆、对自我或环境的认知,有时被隔离出了我们的意识。也许听着很渗人,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健康的人也会体验到分离性。开车的时候,我们可以和身边的朋友交谈,但是只要你是个熟练的老司机,一样不影响你的身体在操作驾驶汽车。但如果前面的车突然变道,我们也会马上把自己从聊天中召回,重新关注在路况上。可是患有各种分离性障碍的患者,却无法做到自主的召回,那些被分离出去的部分将无法被他们意识到。
为什么安希会患这样的疾病?分离性障碍,并不会源于脑部的损伤,也不是因为遗传因素导致的。往往,都源自于严重的心理应激。而把某部分记忆、认识或自我分离出去,是他们应对这类创伤性应激的方法。
安希第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应该是宠物医生韩沐山,他永远都会在手术后,赶着去为六岁的女儿过生日。而他的女儿,就是安希。虽然影片没有交代安希的过往,但根据DID的研究发现,也就象前文所说,分离一般都是源自于心理应激,通俗来说就是外界或别人带来的虐待或伤害。当年幼的孩子无法面对这种创伤性的伤害并受到严重惊吓时,一部分人就会和安希一样,得上分离性障碍。而分离性认同障碍DID,则是其中最不寻常的一种。也并不是所有,在儿童期有过被虐待和创伤经历的儿童都会成为DID患者,一般而言容易被暗示,想象力丰富的孩子(也包括成人)更容易在应激情况下产生分离性障碍。无法知道安希是什么时候被虐待或遭遇极端事件的,可以推测应该是在六岁或之前,而韩沐山这个交替人格就在此时出现了。他成为第一个安希分离出来的人格,来完成一个想象中的慈父的形象,安慰和照顾弱小的安希。
一般而言第一个交替人格出现的时间越早,那么寄主越容易分离出更多的交替人格。接着,其他几个人格也一个个的出现在安希的生活中。和安分守己的安希的主人格完全不同的莉莉,她代表了安希的对立面,性感、放荡,对勾引男人毫不为耻。但交替人格并不会遵循绝对的好与坏,历史老师萧乃恩或许只是安希对自己多年患病,没有任何正常的社会生活和人际交往的一种补充。律师马睿,则帮助懦弱的安希在必要的时候,振振有词的为自己辩护。粗鲁、愚蠢、充满攻击性的出租车司机杨猛,也许是那个曾经伤害、虐待过她的人的内在表现。而看似理智、聪慧的记着李正,是成年后的安希为自己安排的一个男友。
这几个交替人格轮流控制着她的身体,有些人想杀了另外一些人(电影《东邪西毒》:爱有尽时,恨却无期中,慕容嫣就想杀了慕容燕),有些人又想勾引另外一些人。这些人格还会组成一些临时的联盟,例如一开始记者将外套披在莉莉身上,意味着不用害怕,有我在,我罩你。当伪装的清醒和理智不再起作用,记者开始失势,莉莉就立刻脱去了记者的外套,蛮干派杨猛开始登台起主导作用,同时莉莉也披上了他的外套。最后杨猛也应付不了难缠的医生,律师马睿、宠物医生韩沐山和历史老师萧乃恩就结成了新的联盟。在这座精神病院里上演的权力交替,其实是安希在面对医生的治疗时自己内心的挣扎。安希的主人格,显然非常弱,弱到不足以应付任何正常生活中的问题,所以每次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总是由这些交替人格根据情况出场应付。而这一次,显然医生的治疗开始起作用,因为她的所有交替人格全部都上了一次阵,结果都铩羽而归。
我们不知道医生用了多少治疗方法,才让安希走到这一步。一般来说在面对DID的患者时,动力学疗法会采取三个阶段的治疗。第一阶段先和患者建立彼此的信任,帮助平复患者情绪,并对其所有的交替人格做一个梳理。例如采用催眠的方法,让患者的几个交替人格能够呈现出来。第二阶段,恢复患者的创伤记忆。医生也许会在催眠中让寄主可以和交替人格对话,让寄主意识到交替人格的存在。也可以通过写日记的方式,让他们之间能彼此认识,并进行沟通。第三阶段会重建创伤,让患者不会再用分离的方式来应对它,而让主体人格变的强大起来,足以应付之前以及之后人生中出现的种种挫折。也许写下三个阶段很容易,但实际治疗中困难重重。假设安希第一次出现交替人格是六岁左右,到她能在治疗中呈现所有交替人格,意识到这些人格并与之对话,可能二三十年就这样过去了。从她向其他人汇报的“没有工作”这点来说,也许她此前一生都在精神病院进行治疗,现在才算有了起色。
安希最后还是不能杀死她的交替人格,也许意味着她的主人格还没有强韧到可以独立存在的程度。分离性认同障碍的患者中90%的人有抑郁症,一半以上有过药物滥用和自杀的企图,女性患者是男性的5-9倍。在人格进行的交替的时候,主人格通常会体验到头痛、失眠、性功能障碍和惊恐发作的症状,他们是非常痛苦的。经年累月的经历这些,主体人格想要强大起来,哪怕是些微的进步都是非常了不起的。所以谁也不能指责为什么安希不能强大起来,为什么安希扣不下扳机杀了他们。能将交替人格放飞,对安希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所以最后她内心的那座精神病院才会倒塌,她才有机会拉开门走出去。
这次谈到的分离性认同障碍经常被影视作品当做题材,常常伴随的一个疑问就是:如果交替人格犯了法,要不要服刑呢?现在中西方都遵循一个原则,犯法的时候这个交替人格是否能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违法的?如果能意识到,自然要接受相应的律法制裁。那么如何判断交替人格是否真的意识到了呢?交替人格会不会为了躲避法律制裁而撒谎呢?这点不用担心,专业的心理学家们早就有很多方法来验证,这里就不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