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稳心山人

曾经，上天有一个机会给我放弃，我没有珍惜。直到我上了障碍跑的贼船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我一定选择，不参加。

                                                          ————来自一个被障碍跑虐得生无可恋的体育废柴

“噗，真难喝。”不小心喝了一口泥水的我吐了出来，继续徒劳地踩着松软的泥，往上爬去，然后，放任自己滑进下一个泥池，溅起好大一个水花，然后继续以狗爬式在水里前进，只露出个头在水面，脑海里蓦地回忆起了三个月前的情景。

“你要不要报名参加维京人障碍跑？”在健身房做了身体分析之后，教练突然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问了一句。

“哈？”听到这句话的我有些惊愕，这是啥？

“一个障碍跑步比赛，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事实上，从小到大，我是一个体弱多病、弱不禁风的存在，却不知为何，从小到大都被体育委员穿越人海锁定并抓壮丁去参加各类体育比赛，种类之杂让我怀疑我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多特大十字格罗斯克罗伊茨一般的存在。然而，参加完比赛之后，我发现我其实是为了娱乐大家而存在的。在长达十多年的校园运动生涯里，我以吃奶的力气贡献了诸多花样作死场面，例如向后屁股平沙落雁式摔进沙池，为了抢篮球把手伸进别人胯下“海底捞月”等等，事迹之多，花样之不重复，足以为多年后同学聚会提供活跃气氛的经典笑料，在此暂且按下不表。

“呃……”我有些犹疑，脑子里开始搜寻着关于障碍跑的资料。

“你就去试试吧。”

“好吧。”想了一会，我以为这就是一个越野跑比赛，于是点了点头，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天真，并不知道自己最终上了怎样的一条贼船，并开启了接下来三个月的密集训练……

“先去楼梯机爬个171米吧……”

“哦。”

“来，把这个沙袋举过头顶。”

“……”看着面前那个标着“15kg”的绿色沙袋，我的嘴角在抽搐。

“接下来是甩起这个壶铃……”

“……”看着跟我的头一般大的壶铃，我的脸上看似毫无波澜，内心却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来来来，给你加个重量……”教练微笑着，给我换了一个哑铃，“要相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哀嚎。

训练里我流了多少汗水，我的脑子就进了多少水，而这些水最后都变成了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来参加这个训练（比赛）作甚？”

我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在情人互相表达爱意并且虐杀单身狗的节日里，作为一只母胎单身狗，被虐狗也就算了，居然还来参加维京人障碍跑花样作死，估计我的好朋友知道以后一定会在她的大作《手把手教你花样作死四十八式》里载入此式。

“该出发了。”喝完能量饮料的伙伴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将纸杯里的橙色一饮而尽，拖着满身尘土和泥浆继续奔跑起来。

说实话，炎热的天气和糟糕的身体状况已经提前耗尽了我的体力，像风箱一样抽动的肺部和灌铅一样的腿部传达着身体极度疲惫的信号。我真的可以坚持到终点吗？我的坚持，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开始在问自己，脚却机械地向前，向前，转过绿色的山丘，走过潮湿的树林，踏过黏糊糊的烂泥，踩过滑溜溜的小路……在这个过程里，我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阵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赶紧继续跑了起来，就这样，我断断续续地坚持了下来。

“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终点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队友遥遥一指不远处的高台。

“什么？！”我看着那个大约二十多米的蓝色高台，腿肚子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瞬间觉得之前的大锤抡木头、北风潇潇的人造雪坡、陷人于无形的人造沼泽、高耸的垂直之墙、沉重的卡车轮胎，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

因为，我恐高，而且很严重，严重到在二楼就开始头晕目眩，去桥上看日出的时候还是被两个好友强行架了上去。

“我恐高啊！”

“试试嘛……”

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消失在我身后，高台离我越来越近，耳边传来不少人的大叫，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快要跳出了喉咙口。

在高台上踌躇地站了两分钟，终究还是被小哥拉到了高台边缘。

“我很害怕。”

“享受就好了。”

“喂！”

“坐好，放松，背部挺直。”小哥继续说着，让我把背挺直，双手交叉在胸前，感觉自己就像埃及木乃伊一样。

“我还没做好准备啊喂！” 下一秒，我就被推了下去，整个人尖叫着，加速度和翘起的前端让我在两秒之内被抛上了半空，然后重重地摔进了水池里，在白色的泡沫里，我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心思却一分一分清明起来，逝水般的往事一件一件，浮现在眼前。没有画好的国画、刻崩的印章、试卷上触目惊心的分数、被投中绝杀球后的郁闷、面对评委说不出话的窘迫、失败之后的深夜哭泣，那个笨小孩，就站在我面前。其实，体育，对于我的意义来说，不在于成功与否，而在于我借助着体育这个媒介，慢慢地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在每一次的大汗淋漓和筋疲力尽中，一点一点地，去尝试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很高兴的是，体育，大多数时候都给了我正面的回应。人生，说实话，有太多不能把控的事情，不是说你努力就能有收获，并不是每一次努力的学习都能得到一个好成绩，并不是每一次用心去喜欢一个人都能得到对方的回应。尽管对我来说，多数时候，我在体育比赛里并不能收获一个好成绩，但是每一个投进的球；每一次漂亮的扣杀；每一次全力以赴的起跳；每一次翻越的障碍；每一次举起的重物；每一次被队友拉上高台；每一次和队友一起努力，都构成了回忆里最美的星辰，在黑暗的时候照亮我的心灵，支持着我在丧丧的人生道路上，一步一步，笨拙地前进。也许，这就是，体育，于我的意义所在。

“我终究还是成长得太慢了……”我看着那个笨小孩，“抱歉，我还是那么笨拙，而且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还会那么笨拙……”

“那，明年你还会继续吗？”

“会啊。”我咀嚼着牛肉干，灌了一大口啤酒。

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件黑色的完赛纪念T-shi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