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茶苏
因此,在己亥猪年的最后一天,我依旧和那颗借来却尚未埋葬的种子,一同壮烈牺牲了。
种子是向一个僧人借的。将一粒饱满的种子放入我捧起的手中时,他似乎欲说无言,仅伸出一根指头,朝着天空的方向从右向左,划了半个圆弧。
我不懂,可他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安详地微笑着,笑着笑着便睡着了,就那样站着打起了鼾。
我开始狐疑起那封信的真实性。
我是按信中所指前来的。
忘了是哪天在梦里和神灵通了电话,大概告诉我可以以物换物,用身体的一部分换取自己来年的一个小心愿。作为庚子鼠年的礼物。之后那天照例在自动售货机买樱桃苏打水时,吐出了这封褶皱的信。
尽管带着如井之深的疑惑,也不得不跑掉了,待在这里终究不会有答案。
于是,我便带着那颗种子,出了庙,下了山,溜进涌流的人群。
会开花吧。将它埋在土里时,我在心中默念。
我是全宇宙第十九个被神灵选中的幸运儿。
“神灵的礼物”已经是一项众人皆知的神秘福利。只是中奖概率极低,况且目前和神灵感知的唯一渠道是那架虚无缥缈的梦桥。
得知被选中时,我和谁也没说,大概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倒是拜访了几位前辈,想知晓一些多多少少的情报。
第一位是已入期颐之年的老人,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庭院的一颗老树下乘凉,一瞬间竟分不清他与树的枝干。
“你啊~~你就记住,它不是一定会实现的。”
“为何?”
“为何,对,为什么来着……”老人似乎冥想了许久,刚想开口,又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它不是一定会实现的。”
“那您的愿望呢?”
“我?我不记得了,或许实现了吧。否则,我怎么活了这么久,久到快要忘记自己。”
“祝您安康。”
“不如祝我安葬入土。”
第二位,是个二次元少女。
卧室的书架上,摆着数不胜数的漫画:《鬼灭之刃》《路人超能百分百》《齐木楠雄的灾难》……还有咔酱的海报贴满整面墙。
“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示意少女的右眼。
“挖走了,为了换愿望啊。”
“我听个老者说,愿望不一定会实现?”
“对,我的就没有实现。”
“为何?”
“这其中好像有赌的成分,大概就是你用来换愿望的那部分要和愿望等价才行。”
“哦?”
“不过这是我猜想的,之前也询问过别人,那位绅士代价出得太少了,导致愿望没能达成,而我,你应该明白吧,本来是为了要保险才这样做得。”
离开少女家的时候,一阵刺骨的寒意渐渐幻化成无法名状的恶意。
这十九个幸运儿,是否真的幸运,还是得到了在劫难逃的灾难?
我不知道。
但恐惧感开始迅猛蔓延。我匆匆拜访了第三个人,渴望能得知一个好结果。
但到了门口时,我诧异地停止了脚步。第三人正是那位僧人。
他似乎是个哑巴,或者说,他用来易物的是声带。
“您的愿望实现了嘛?”
他拿出一张纸,写着,‘实现了吧,这东西我说不清的。我只记得许得愿望是每天都能笑眯眯地度过此生。但因为我的声带坏了,无法和别人交流,便渐渐选择了微笑待人,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表情了,不是嘛?’
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瘫软在地面上。
未知的恐惧逐渐操纵着我,世间没有比这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了。我像是再也站不起的瘸腿羊羔,即将被推下无尽的深海。
过分的代价,似是而非的实现。高风险的赌注,浑然不知的戏弄。
被选中的我们不过是枚棋子,却还要继续为神灵背负着罪恶的骗局。
我带着那颗己亥猪年最后一日才可知晓结果的种子,滚下了山。
露出了没有头发的额头,注视着那未开花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