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大门响了。不用猜也知道是对门的太太和她的女儿，高三以来，她天天都是固定的时间接女儿回家，一路上母亲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说一句，那沉沉书包已经把女儿压得直不起腰，抬不起头，疲倦的身体导致张嘴都成了累事，趿拉着鞋子，晃悠悠的似乎在路上就能睡着。八点半放学，到家四十五，就走这么一小段，似乎也会让她精疲力竭。

天愈来愈冷了，高三的上学期的浓厚阴霾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最难的一次模拟考试即将开始了，人体开始消化不良，不知不觉吃了好多，但也没觉得能使出劲头学习，整天看到黑板头晕眼花，没有一个人的高三是早早离开板凳上的黑夜到床边入睡的。大一的我，一边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博弈论，一边回忆着自己那时候的高三，哎，简直和邻居的女儿一样一样的，失意，沮丧，负气，怎么都没法消除的挫败感。卷子一张张写，题一道道抠，可到最后还是错了个稀里哗啦。吃过晚饭，作业写完也都要十一点了，再温习一会功课，琢磨一道数学题，头晕眼花还不见得解得出来，一看答案，哼，就这么回事，自己做一遍，又犯傻了，时间不早，估计都十二点半了，一早上六点起床，这黑白不分的高三。

高三除了拼学习，还有个奇怪的比拼，就是拼熬夜。尽管老师都说注意听讲吸收最多，可是没人把老师千篇一律还听不明白的重复当回事的，基本都是游神一节课。要么就是独自鼓捣点什么东西来看来写，老觉得这个吸收起来好。然后回家又是继续博览，能熬住的都能到凌晨四点。不过真有毅力强悍的，就是白天不打瞌睡认真听，晚上还能学到凌晨好几点。就算白天投入还是一知半解，晚上大家还是不肯就此罢休的，好像这个独自学习的时间才真正属于灵活给大脑思考的。来劲了真就是一夜一夜的，也就学的不知天昏地暗了。

等到总共也就那么一周多点的寒假的时候，熬夜就更狠了。没有人再管怎么安排时间，晚上学倒是更安静一些，不过加上过年的鞭炮声，好像也谈不上怎么静下心。茶水越来越浓，咖啡越来越多，就变成满是茶杯的茶叶，一喝枯涩如中药的咖啡，精神得无法入睡，一道道做题吧。举着一直中性笔，想不出来就戳着草纸，要么转着笔杆，冷不丁抬头看一眼黑色的夜空，熄灭了万家灯火，还难以一眼就寻觅到星星的痕迹。索性翻出来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做做文史类的功课，咬文嚼字语文的拼音和古诗，无论是欢快还是平静的调子，怎么也没法停下来这种焦灼和冲不开的阻力。好比说，解一道题，深刻搞明白一条历史线的来龙去脉，这中间就夹着一地道似的。把一块块的地方挖开，才知道究竟怎么个走法，埋藏着什么。这种“掘”，可以掀开一大堆周围意想不到的意外，这明白的范围也就随之扩大了。可惜啊，走着第一步第二步就让人头疼和迷糊了，后面就更加难以下手，一着急，就直接跳到了结尾，所以这中间还是一知半解的。

所以，与其说学习难，就更像是穿越未知的地道，然后黑夜就是地道的象征，难懂，晦涩，沉闷，唯一要保证的就是你得打起精神和孤独黑夜一样，才能勇敢几分，让所谓恐怖的高三，用着你不惧怕的力量来冲破。一旦起了这个劲，剩下就是投入了，破解一块，惊喜一点，从黑夜到天明的希望，也就积聚增多了。

琢磨是独自的，黑夜夹在脑子里一人之中，用孤军奋战来消灭掉一摞子一堆书的谜团。常常老师会说，学习是越学越少的，最后简单的只有一张纸和一句话。当时好多同学都觉得，是一会多一会少的，最后如果真能浓缩出来少，那也就是胜利了。为什么不说是一直递减的呢？因为高三就是时好时坏变化无常的，否则，它也就不会成为最最惊悚的一年，不是三年之中惊悚的一年，而是十二年来最冲击的一年，可能自己还没怎么意识到呢，哎，怎么就到了剑拔弩张不可收拾的一刻了？

常常到了黑夜，学大劲了不知道饿肚子。等你反应过来做了两套数学卷子，四个小时过去，打了个哈欠，才发现果真两眼冒金星前胸贴后背了。着急了就用屋里的小奶壶热上一杯牛奶，从书桌堂或是书包里面翻出啦几块压瘪的吐司，甚至是中午吃剩下的馒头，大一口小一口就和吃上暖暖肚子就好。打个饱嗝，小眯趴在桌子上一会，就这么睡了。

说起开业车做功课，真是感同身受的两三月没脱衣服上床睡觉过，像是我同学说，睡衣都收起来，用不上了。屁股没知觉，整体都压瘪了。也不怎么上桌吃饭，时常一个煎饼果子，右手接着算题，咬一口没准还把土豆丝或是酱汁掉到了卷子上，擦擦就行，后来也都懒得擦了，卷子和书本不少人都能闻到点心味，菜味，牛奶以及果汁味，连老师都说，你们吃东西也要吃卷子吗？

这好几个月就是白纸或者黑板，不是家就是学校，顶多再有个补习班，眼看着黑板上的数字越来越少，春天一来，天不那么黑了，黑夜在之前的打磨练习之后就没什么太大的畏怯感了，“摸”得也心态越来越平衡，被大家总结成“错了，揪出来，解决掉”的办法路线，也没有过多的担心和被骂，搞懂了，就好，消灭漏洞才是真啊。

熬过这些夜，就如同在卷子和书本里面走过沟壑纵横的夜路一样。跌跌撞撞，哭哭啼啼，战战兢兢，然后就腰板越来越直，什么豺狼虎豹都挡不了你的，高三的夜，真给你好多向前硬走的勇气，绝望，也可以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