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西旅店NO.2(11)

《切尔西旅店NO.2》作者:郑卿煜    

目录

切尔西旅店NO.2(10)

切尔西旅店NO.2(第十一章)

我不会把手指上的玩物看作离不开手的东西。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体比大多数人更能与之心意相通。

我右手举伞,左手指间夹着即将燃烧到烟嘴的烟头,站在她的墓碑前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体验。此刻我的身体似乎在慢慢地放松,非常缓慢,那种多年来根深蒂固的紧张感像抽丝剥茧般一点点被一种奇异的能量抽取。一些沉重的东西仿佛卸去了重量,笼罩在眼前的黑雾在风雨中逐渐稀释。我无法准确把握时间流逝的速度,整个墓地像凝结在一块琥珀中。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意识到时,撒了一地的烟头早已在雨水中泡成一团纸浆。

雨水的清冷使我的身体缩成一团,同时也让我的意识变得异常清醒。我的身体就像雨后的山石、绽开着嫩叶的树苗般清新实在。我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大概是受到了某种召唤,那股力量在我毫无意识的情形下引导我回来,我注定故地重游。人都会被自己心灵感到宽慰的事物吸引,此刻我也不例外,我希望时间流逝得慢一点,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停留得再久一点。我得知自己在入了这行之后变得有多么麻木不仁,我失去对自我疲劳程度的感知,神经紧绷得像随时都会断裂的琴弦。可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几乎无暇顾及自身的处境,我不知还要在此种状态里逗留多久,眼下对于我来说又是一个难得喘息的机会。我好像突然回到五年前入行时的某个阶段,我在一条狭窄的道路上行走,这条路笔直没有分岔,只是道路尽头横亘着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我想绕着墓地走一走。

哪怕再没有常识的人,只消抬头看一眼云层的厚度也会知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不到一两个星期我们很难见到阳光。在北方呆得久了会期望看到焕然一新的世界,这是没有衰老的标志。

也许天气让墓地更显荒凉。可是哪里存在不荒凉的墓地呢,不管让一个人在此长眠需要花费多少金钱,栽种多么名贵的树木,花草修剪得多么精心,它们无一不见证了世上最无奈和不可逆的事实,任何事物的修饰都无法减轻它一丝一毫的重量。

我走到半山腰的围栏,这里能观察到停车场的位置。此时有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静默地从大门进来,活像沉默的野兽,它在距离我的灰色甲壳虫两个车位之遥的位置停下。

车子停稳后,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司机下车,打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走至车后座,用训练有素的娴熟动作打开车门。从奔驰车上下来的男人跟五年前我见过的那个人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也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熟人。他不慌不忙地走进年轻司机的伞下,司机的后背暴露在雨水中。这一切看起来就像一部黑色电影的桥段,气氛显得无不庄重。我仔细观察周围的树丛,试图找出隐藏在里面的大批观众。他走进树林旁边通往墓地的石阶,从我的视线中脱离。我知道他会去哪儿。

他穿衣服的习惯始终没变。黑色双排扣风衣敞开前襟,里面露出质地良好的黑衬衣,走到哪儿都保持着令女性侧目的潇洒。只是倦怠感像无法驱赶的不良情绪和他眼角细微的皱纹绑在一起,也许他需要大醉一场才能睡个好觉。

岛看到我似乎并不太意外。我看到他脸上绽开熟悉的笑容,我同样报以微笑。

“几年了?”岛说,“至少五年,你音讯全无。”

“嗯。”

“我估计不应该问原因,问了你也不会说。”

“是啊,说来话长。”

“定有难言之隐。”岛说。

我耸耸肩,没说话。我们并肩走至她的墓前,岛开口说话。

“我一直都有种感觉,只要每年在她祭日之时过来看她,就有同你不期而遇的可能性。我觉得你们两人之间一直存在某种关联,类似于吸引力。”

我琢磨他话中的含义。

“她对我来说好比一种物理现象,逃避不开,也无法凌驾其上,可能也无法和平共处。”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和岛谈论她。

“就像每个人都会有的憧憬,有的人自以为实现了,有的人在生活中被磨损得一塌糊涂,只想着眼下的生计,所有人都一样,到最后谁都记不得年轻时的憧憬。”岛说。

“是啊,恐怕有的人穷极一生都不明白从这个世界想要获得什么,他们在年纪增长后握在手中的可能是已经扭曲变形的梦。她因为死亡这种形态把那个东西封得严严实实。”

“至少你知道有些东西能陪你走更长的路。”

是的,只是我不知道期限有多长。

我们相互沉默了一会儿。我的目光始终停留于放置在墓前被雨水打透的百合,水珠不断地从花瓣上滚落。沙沙的雨声和节奏规律的海浪冲刷礁岩的声响吞没了世间一切动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我所熟悉的告别的氛围。

“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岛打破沉默。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来这里没有见岛的打算,我独自生活了太久,假装世上只有我自己存在,我的人生精简到现在的地步,我分不清是因为杀手的工作还是我的本性使然。纵然谁都没有说过我是个冷漠的人,我也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会是什么样,哪怕对方曾表示过多大的善意,我也不太懂得领别人的情。

“如果可能,我还是愿意回来陪你多喝两杯。”我说,“买卖做得怎么样了?”

“你觉得?”

“有人说得到什么,就会相应失去一些别的什么。”

“你说人想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岛问我。

“为了自由。”

“什么样的自由?”

“不用动脑子的自由。”

“你可享受到了?”

“没有。”

“你说谁他妈发明了钱,真是个天才,从此以后人的欲望就能买卖,一切欲望都能明码标价,你说妙不妙。”他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一个人只是满足自己一点健康的虚荣心和简单的欲望花不了多少钱,赚钱这种事情赶上了好机会,恰巧又走对路子,在这个国家简直比张嘴吃饭还容易。这几年搞不动产的无不挣得脑满肠肥,可是谁也不知道上帝会在什么时候把你手中的钱收回去。”

“那又何苦挣那么多。”我说。

“不是人人都有的选择,”岛摇头,“对了,给你这个。”他从胸口掏出一本黑色的本子,皮夹那么大,上面夹着一支银色笔帽,笔身呈银灰色的圆珠笔。他打开支票薄,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给我,动作娴熟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串七位数的支票。

“钱已经多到随便给的程度么。”我笑着说。

“哪里,这是这些年酒吧的收入,我说了咱们合伙,理应有你的一半。其实早就想给你,却苦于没有机会。我算了下大概是这个数字。”

“我占了多少股?”我笑着说。

“你喜欢的话多少都可以。”

“酒吧可还在?”

“运转正常,不过很少过去,去年给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亲戚打理。这人不喝酒,有一点经营的才能,却整天不务正业,梦想当个名演员。”

“你怎么劝说他改行的?”

“无法实现的梦想总有自己破灭的一天。人的年轮一旦转到某个数字就会意识到自己已失去什么,什么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及时改行才能确保自己立足于世。”

“不错。”

“那个酒保呢?”我问他。

“调酒很有一套的那个?”

“对。”

“死了。三年前得喉癌死了。死的时候喉管被切得乱七八糟,里面横七竖八地插着管子。”

“一定很痛苦。”我说。

“想必,老婆孩子哭作一团。”

“他们怎么样了?”

“他老婆跟他学过调酒,就让她到店里帮忙,虽然跟他比水平有距离,他儿子则刚上小学。如果是我,我可不想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切得乱七八糟,我宁愿找个没人的地方孤零零去死。”

“正是。”

“想去酒吧看看?”岛问我。

我转头看了一眼雨中的大海,几只海鸟在海面上盘旋。

“帮我把这个给那对母子吧。”我把支票还给岛,“就当我把股权转让了,酒吧如能继续开下去,就有他们一份。”

“你觉得这样合适?”

“就当我们帮他个忙。”

“其实,完全不必……”

“明白。”我打断他。


我开车回酒店时手表指针已过下午三点。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不曾变大,也没有停歇的迹象。虽然我没被雨水淋湿,但是空气中潮湿的水汽使我觉得衣服都能挤出水来,这样的天气是造成关节炎的主要原因。

寒意逐渐上来,我给浴缸放满水,脱光衣服坐进去,期待热水的温度可以把每个细胞内的寒意都逼出体外。我时而闭目,时而睁开眼望着浴室的天花板。我忽然想喝点酒,房间的小型酒柜里有许多酒版,我记得其中有几种我常喝的酒,但是最终却懒得起来。

时间在浴缸里流淌,可能过了一个小时,也可能更久,直到手机响起,我才发觉洗澡水已变得冰凉。我好奇有谁会给我打电话。铃响十下后电话挂断。我从浴缸起来,用酒店的浴巾擦干身体,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将频道调到总是播糟糕音乐的那个台,与其说我有看电视的兴致,倒不如说嫌房间太静。

宾馆的衣柜内挂着两件浴衣,下面还藏着一个体重计。我换上浴衣,搬出体重计,站到上面。指针指向七十公斤,我比大学毕业时重了六公斤,但从外表看我几乎没什么差别,侧腹依然没有赘肉,小腹平坦,只是比原先稍微结实了一点,肌肉的形状变得更加清晰。说实话,我很满意自己身体的状态,脂肪不多,体能也够,至少年过三十的时候还没有明显衰老的迹象。说是二十五、六也没人怀疑,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电视里正在放一支韩国舞曲。七个身着超短裙的妙龄少女正在卖弄舞姿,她们中轮流出来一个站到舞台中间,一个人跳一会,少顷又换成别人,队形变来变去,衔接得非常好,但却很难记住女孩们的长相。她们身高体型都差不多,服装也大同小异,镜头轮流给她们特写,但停留的时间太短,总是没看清楚就换到另一个人,好像怕观众看到她们脸上的缺陷,到最后我只能以各自不同的发型来区别她们。音乐、录影带以及漂亮姑娘的关系好比金枪鱼、生菜色拉和面包,组合起来才是三明治,单独拿出哪样来都满足不了人们的胃口。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早上离开宾馆后就什么也没吃,连水都没喝过一口,本来我是个饮食规律的人,就算不饿也会按时吃饭。当我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饭时,饥饿感犹如猛涨的潮水迅速从四面八方涌来,直至没过我的脖子。

一般来说,给我打电话的人不是推销不动产就是劝我购买某类保险。这两种产品对我来说非常尴尬,我居无定所,从事的也是极其危险的行业。如果对方知道我的身份没准也同样会感到尴尬。按理说,没有哪个保险公司愿意给一个杀手上人身意外险,但是每当我向对方表明身份劝说其打消推销的念头时,他们无一例外地怀疑这个事实的真实性。有一回一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百灵鸟的女孩儿给我推销保险公司的保单,当她快速机械地对我讲完礼貌用语,介绍她们的产品,我打断了她。

“等等,”我说,“你先听我说,虽然我很想买你们的保险,但是你们不可能会给我上保,所以我告诉你,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为什么呢?先生,保险人人都需要。”女孩儿说道。

“我是个杀手,整天和死亡打擦边球,连自己都不知道会死在仇家手里还是警察枪下。总之我不可能买你们的保险,我不亏本的机会微乎其微,你们不可能在我死后把一堆理赔金送到我家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我想象她头脑中不断升起的问号。我以为她会对此发表些什么,结果电话无声地挂断,没有再见,没有对不起。在电话中避免遇见莫名其妙的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挂断电话。

其实买份保险也算是种不错的选择,只是有点不太适合我,甚至一点都不实际。如果我在工作中受伤,大难不死,我也无法找出某个正当的理由让保险公司给我赔付,如果我一命呜呼,我连受益人的名字写谁都不知道,即使我写了,谁能证明我的死亡在理赔条件范围内,买保险不过是让我区别于世间大多数人能享有的权利之一罢了。

反正今天的电话都无关于以上提到的各种情形。打电话的人是雨。就是那个我带到房间里呆了几个小时,然后又在机场偶遇的女孩儿。我给她回拨过去,铃响三声后听筒传出声音。

“还没走吧?”对方问。

“随时都可以。”我说。

“事情还顺利?”

“嗯,你呢?”

“哈,就那么一回事,不走错出场顺序,不被长裙下摆绊倒,内衣不滑到胸部以下就一切顺利。”

“嗬……”

“一笔小钱轻松到手,请你吃饭如何?”她的声音里荡漾着一种得意的语调。

我用手搔了搔头发,“上一次有个女孩儿约我出来吃饭,我脸上一道皱纹没有,胡子也不如现在茂盛。”

“我不敢想象你这么多年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她惊呼道。

“糟糕透顶。”

“今晚必定不是寻常夜。”

“噢。”

“什么叫‘噢’?你到底出不出来?”

“我怕我不赴约,将有一段漫长的追悔莫及的时光在等着我。”

“会有多长?”

“不知道。”

“然后呢,会怎样?”

“还用说,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我这么容易被遗忘。”

“也许一顿晚饭能久一点吧。”

“干嘛说得这么伤感。”

“开玩笑的,你在哪里,我饿得要死。”

她告知我地点,我开着那辆租来的甲壳虫去找她。

我们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在我的印象中,这家店的牛排十分不错,店主是美国人,以前我还没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偶尔会见到他坐在店门口边喝咖啡边看报纸,他有着一副明显区别于常人的滚圆身材,头发打着卷儿,活像发福的摇滚歌手,不过今天他没在。毕竟过去这么多年,连你自己的相貌都发生了改变,怎么可能奢望一个外国人多年如一日地坐在门口喝咖啡呢,也许人家早就回国,将店铺转手给别人。他当初留在这里的初衷早就和不断变化的城市一样发生了变化,也许正是因为城市的快速变化才让人失去了呆在这里的理由。如果失去生活过的足迹,也就不存在故地重游的说法。

大概我应该庆幸这家店的风格和以往相比没多少改变,假如在不更换厨师的基础上,只是改变装修的风格,我猜也很难找到以往的那种口味。餐厅的装修风格类似于美国乡间的普通牛排馆,木制的地板以及厚重的木制桌椅,坐在那样的椅子上吃饭,你会觉得地震都无法打扰你安稳的进食。

在付款台的墙壁上方,悬挂着一只雄鹿脑袋,自从开店之初就一直挂在那里,我不明白为什么让所有人都看到那东西,我扭过头尽量不看。除此之外,墙壁上还贴满了美职棒大联盟各家球会的徽章及运动员照片。因为球队太多了,不知道店主到底比较支持谁。

雨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满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从进来起她就东张西望,充满好奇心。点餐的时候她要了一小份丁骨牛排,配菜是洋葱和蘑菇汤。我要了一份二百克的黑胡椒牛排,作为和主餐一起上的土豆泥十分地道,此外还点了一杯加冰波本威士忌。威士忌上来的时候里面还插了一根塑料吸管,我不明白喝威士忌为什么需要吸管,你连嘴巴都没碰到玻璃杯,喝进去的怎么能叫威士忌。

一天没有进食,胃袋早就饿得如一团干瘪的塑料袋,身体一动就瑟瑟作响。雨并不急于吃东西,她坐在我对面津津有味地看我把牛排切成块,狼吞虎咽地往嘴巴里送。这段时间里我们没有交谈,主要是我根本无暇开口。当餐盘里只剩下一半食物的时候,我进食的速度逐渐放缓,现在我才注意到雨的穿着和餐厅的风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随身携带的牛仔帽现在挂在一张木椅的椅背上,上身穿了一件带格子的纯棉衬衣,衬衣下摆在肚脐上方打了一个结,露出一小段平坦光滑的肌肤。下面是洗得发白的紧身牛仔裤,脚上蹬一双棕色及膝长靴,这种穿法对身材的要求十分挑剔,然而这对她来说不存在一点挑战,反而突显出她又细又长的双腿。此时我从她那双睫毛浓密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饿坏了,”我说,“一天没吃东西,别介意。”

“没关系,我喜欢看别人忘我地吃饭。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想说的话就摇头?”

“那倒不是,只是说来话长。”

“或许我该问你多大离开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本地人。”

“你说话有南方口音,同时对城市熟悉,哪里能吃到美味的食物你都知道。当然,这不能完全证明你就是这里人,你也许只是由于某种缘故经常来这里或者在这生活过,所以对城市的状况比较了解,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像我前面假设的那种情形。你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我所掌握的不过是多年前的信息,城市发展太快,大多数都不再准确,不过我完全可以属于你假设的其他情形,你根据什么一口咬定我是本地人呢。”

“你似乎在缅怀什么。”她说完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同时轻微摇晃起那颗美丽的脑袋,告诉别人她有多么得意。

我不知晓同她继续待下去是否会违背我的工作原则,但同时更令我困惑的是我是否还在从事过去那份职业,我目前的状态就是个无业游民,我真的很久没工作了。

可是手心里的那种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那是许多条人命的叫喊声。

也许她观察到了我脸上浮现出来的困惑,等待回答的眼神像注满好奇心的容器,微微倾斜便倾倒出来。

“我在这里一直待到高中毕业,然后上大学,毕业后就在那里当了警察,在你遇见我的城市。最后我辞职不干,再也没回来。”

“怪不得你身上的那种气氛让我自己像个受警察管教的不良少女。”

“据我所知,大多数警察在私下里不会像我这么做。”

“他们怕惹麻烦。”

“有一部分原因,关键是他们平时穿了太久制服,难得休息,如果不能让自尊心膨胀谁也不想找回穿制服的感觉。维持大家干到退休的不是正义感。”

“你不干是因为什么?”

“一言难尽。”我说。

“很多人都认为那是个不错的职业。”

“不是什么职业都适合所有人。”

此时我已把餐盘里剩下的食物吃光,她的牛排剩下三分之一,以及半碗汤。她吃得很少,或许她的食量在今天晚上已算有所突破。她跑过去买单,我没有推辞,偶尔享受别人替你买单的乐趣也不错。

从餐厅出来,我们决定到大街上走走。雨已经停了,北方来的风像一双大手,缓缓抚摩过云絮,使它们各自消散。朦胧中我似乎找到月亮的身影。空气中飘过某种清香甜腻的味道,它们来自马路两旁栽种的桂花,这是春秋两季都会开花的那类品种。紧接着又有一股香味掩盖了桂花的气味,它来自雨的身体,这是香奈儿香水混杂着年轻少女身体的味道。它们很淡,你刻意去闻反而找不到,要不是雨从身旁挽住我的胳膊我根本就注意不到。

她的长发摩挲在我耳边,我注意到迎面而过的路人都在偷瞄我们。说实话,我不太习惯,杀手的工作性质让我在人群中要尽量保持低调,不被人过分关注,可她却对此不以为然。我们漫无目的地走过满是名牌门店的五光十色的街道,最后又走过几条狭窄的弄堂,路灯昏昏暗暗。我们停下来,发现四周空空荡荡,行人和车辆都不知遁去哪里。

我抬起雨的下巴,将一个吻印在她温暖潮湿的唇上。

我希望故事就这样到此为止,没有续篇,没有北国严冬般的事实在等着我们。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9,064评论 5 46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3,606评论 2 376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6,011评论 0 32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3,550评论 1 269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2,465评论 5 359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7,919评论 1 27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428评论 3 39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075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208评论 1 29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185评论 2 31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191评论 1 32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914评论 3 316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482评论 3 30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585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825评论 1 25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194评论 2 34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1,703评论 2 33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