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我叫孙颦儿,父亲大人京都府尹孙敬修。我最早不喜欢这个名字,颦儿,眉头紧锁得样子,哪里有灵儿,婉儿这些好听。
司南伯大小姐范若若那里有本奇书《红楼梦》,作者据说是一位盐商姓曹,此前从未听过此人名字。读完前几章节,我就有种错觉:这位姓曹的大家绝对会红满天下。
读到宝玉称黛玉小名颦儿时,我泪如雨下。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这莫不是说我的!我的宝玉,你就是再说我!
我对这位曹大家越来越感兴趣,我私下找父亲大人,想通过庆国官场去了解下这位盐商的详细情况。
父亲大人有次酒后说:“监察院传来密报,庆国从没有一位姓曹的盐商,这本红楼乃司南伯私生子范闲写给她妹妹的信笺,不出意外就是那位小范公子范闲所作。”
从那时起,我就在幻想小范公子的模样。每个不眠之夜我都在祈祷神庙,如果神庙仙人有知,能否安排我于他相见,哪怕一个眼神交流也可以。
夜月一帘幽梦,清风不懂人心。那位素昧平生的小范能否知道有个姑娘在惦记着他。
范闲要从儋州回京都,我兴奋不已,终于有机会见面了吗?
我盘算着他到来的日子,想去城门口看他,万一有次美丽的邂逅,岂不是完成我夙愿?。
后来他在城外遇刺,不知道伤势如何?是否需要人送药,有没有人照顾周全?我问父亲大人凶手可曾找到,父亲大人漠然不语。
在靖王世子组织的诗会上,他一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技压全场,什么京城才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从那以后,他有了“万里悲秋”的名声。只是红楼出版的速度越来越慢。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看我天天一本红楼在手,茶饭不思,于是将此书扔进火种烧掉,我从床榻挣扎而起,放声痛哭:“奈何烧杀我宝玉!”,一病数月。
后面京都流传这段糗闻,我连续好久不敢踏出家门。
我知道,我和小范大人不会有结果,他和长公主的爱女已被庆帝赐婚,我这种他连名字都不曾听过的人注定是无缘,注定是我单相思。
我期待“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渴望“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遇,惨愁容”;
我也知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也许只有也许,如果注定没有如果。
后来,儋泊书局修订的《半闲斋诗集》一直在我枕头下面,枕着这边书,我仿佛听到他在我耳侧私语,这是他为我吟唱,为我高歌的诗句,是他送给我的谁也夺不走。
他去了北齐,写了首海棠依旧送给北齐圣女海棠朵朵。
我不嫉妒婉儿和海棠,我不嫉妒若若,
我嫉妒思思,那个儋州侍女,她能有机会和他共枕眠,能靠在他温暖的胸膛聆听心跳;
能听从他口中说出的蜜语甜言;
能一起牵手在淡淡月光下,沿着花亭小路漫步;
能早晨起来看到的是他刚毅的脸庞和洒落他身上的阳光。
很想和他说:有空吗,能和我一起看个星星晒个月亮吗?
如果星星和月亮没空的话,
我们就去雪地里转转
如果你有空的话。
贰.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即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主持的春闱,成为天下学子的榜样,也是庆国最为成功一次科举。
他下江南,轻而易举搞定江南银库。
他越来越闪耀,他的光芒已超过了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已是庆国甚至是天下最有前途的青年。
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文能执笔轻笑庄老,武能力拼九品高手。
他不是司南伯(现在应该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他是庆帝和那个传奇女子的儿子,他流淌的是皇族血脉。
愈是如此,我越是悲伤。
可以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扩大,我们越来越没有机会在一起。
父母已开始为我找夫家,可是又有哪一家能比得了他?
一拖再拖,我时常看着镜中的我告诫自己,要忘记他,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嗯,这一句也是他写的。
他跟着庆帝去了大东山,再次听闻他的消息,他被太后、太子和皇后通缉,说他刺杀了庆帝。
我不信,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父亲大人已被太后召集,太后下旨要求父亲配合全京都搜查他。
我在我的屋子里看着满满的书籍落泪,神庙的仙人,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如果能听到,请一定保佑他的安全,我愿意以我的生命去换取他的安全。
有人从窗户扑进来,我还没来得及喊护卫,就看见一把匕首奔向我脖子,等我再次醒来,发现房间多了一人。
猛然间,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我不敢相信,日夜思念的人竟然来到我的闺房,就在我面前。
活生生的在我面前!
那是一双什么眼睛?我清晰的记得当时他的目光。
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渐渐,晚风慢慢,都敌不过他眉间的星辰。
我和他一起呆了18个时辰,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我一生最为幸福的时刻。
在我感谢他为庆国做的事情而弯腰言谢时,他恰巧要感谢我信任了他而弯腰,恍惚之间,我们相对而拜,这是在拜天地吗?
每每想起那个时候,我的脸庞还如同火烧。
我通知了父亲大人,我这时候知道了小言公子那位北齐夫人的感受。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就算为了他,我也要说服父亲。
果然上天是公正的,小范大人没有刺杀庆帝。
父亲大人因为站对了队伍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得到了嘉奖。
只是他再也没来府上。
叁. 再捋青丝浓雪染,不悔经年此相逢
世间万物,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什么的情况。
明明父亲大人保驾有功,大学士府里却传来只要和皇后太子有关系的都要秋后算账的消息。
父亲大人不敢找庆帝确认,只能通过为奶奶祝寿方式寻求讯号。
父亲希望他能来,他来就是一种支持,一方态度。于是父亲派我来范府邀请他参宴。
我在范府没看到他,若若姑娘接待的我。
我期待再见到他,哪怕只是一面,也算是上天的垂怜。
我又不想和他见面,希望他不在府上,然后我安安静静的离开,如同我不曾出现一般。
我觉得自己不知羞耻,一待字闺中的女子竟然跑到别人府上,可是为什么内心还有点喜悦,是因为能见到他吗?还是因为在这里有他的气息?
颦儿颦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贱。
他最终没见我,通过若若姑娘传话,他到时会来
“兄长便在后园。只是男女有别。不好出来相见,请姑娘体谅他地苦心。”
若若在我转身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清晰记得,我知道了他的想法,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不负诺言,亲自来府上祝寿。
因为他,柳国公和靖王也来了;
因为他,门外一群看笑话的着急安排座驾来送礼;
因为他,父亲大人的心再次安下,孙府也恢复门庭若市。
我终究没有走到客厅偷望,没有去听他的声音,在我的内心里,那晚的独处已经够我回味一生。
我不能去干扰他的生活,不能再在心里再起涟漪。虽然他一直在我心里。
后来,庆帝食言,也许是因为庆帝要铲除他的人员,父亲被自动划到小范公子门下。
父亲被流放千里,我要被送往军中妓院。我要死了,我算好了只要有人碰我,我就死在那人面前,在地底下相见了他,我也可以告诉他我身子是清白的。
他最终救了我,在进入那个院子的前一刻,我被赦免了。
日子如水,孙府已成过去,诺大的孙府只有我、父母和奶奶,所有仆人离去,父亲的小妾也躲得远远的。
他和庆帝成了死敌,晨郡主、若若姑娘偷偷安排人送来银两、药品,这么大的京都只有范府敢联系我们,世态炎凉,人心如铁。
经历这么多,我已看透,不再奢望不再渴望,往后余生,陪同父母、奶奶清粥粗茶度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青灯相伴将是我唯一的结局。
如果有余生,我期待与他再相遇,只谈笑风生不生情。
如果有余生,我不愿意与他相遇,早知如果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