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壁院的那个小屋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听着隔壁李婶子,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她的宝贝女儿,“丫头啊,吃点东西啊,丫头啊,吃点吧!”
门却依旧紧闭,正如那女孩已经紧闭的内心一样,一丝缝隙都不曾打开。
李婶子摇了摇头,又将饭菜端回了厨房,合计着再过一会儿,再去试着打开那道门。
而咿呀咿呀的李叔,也只是将拳头握的紧紧的,无声地捶打在门上。
李婶子的泪已经有些流干了,原来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这眼泪了,就算是将这两只眼睛哭瞎了,已成的事实,也无法倒退,挽回。
但她又盼望着将时光倒退,再回到女儿十九岁的那年,将那容颜定格于那时的岁月里。
2、
女孩姓李,她的父亲,李叔,是一个聋哑人,而她的母亲,孱弱而又多病。
女孩17岁那年,跟着同村的好几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一起去了大城市打工。
刚开始的时候,女孩总有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回家,她找到工作了,做了一个流水线上的女工。
再后来,她恋爱了,和一个对她还不错的男孩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那年过年就可以带男孩回家见见爸妈了。
但她们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结婚领证可能还得过些时日。
可是,再后来,女孩却突然没了消息,就在她19岁生日以后的日子里,从此销声匿迹。
等到她再回来,已经是5年以后了。
5年,让母亲将黑发盼白,也让本来就是沉默地父亲,更加的沉默。
而李叔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就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他怪自己太没用了,连唯一的女儿也守不住。
3、
她总算是回来了,可回来的那天,母亲围着她好一阵端详,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她已不是当初的容颜,头顶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努力的下压,戴一副墨镜,遮住大半个脸,原本圆润的脸庞上,捂着一个大口罩,身上,更是裹得严严实实。
“孩子啊,你到底是怎么了?”李婶止住哭声,关切的问女儿。
等到了屋里,女孩把衣服稍微拉开拉链,取下口罩,那灼烧之后的还带着些许红色的皮肤露了出来,李婶甚至觉得自己一阵作呕,然而,这是她的女儿啊,她消失了5年,自己回家了的女儿啊。
她颤抖着双手,轻轻环抱住女儿,很怕触碰到她脆弱的肌肤。
就这样,女儿在她怀里,无比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她的19岁生日那天,她爱的那个人,买了大大的蛋糕给她,可是她突然收到了另一个男同事的短信祝福,就是这一个短信,让她爱的那个男人突然醋意大发,说她对他的感情不忠,说到激动处,竟然将本来打算弄干锅菜的酒精炉里的酒精洒向了她,而后点燃,火顿时烧了起来。
男人倒是及时的灭了火,可她的脸上,肩膀上,身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疼,男人开始下跪,劝慰她,他是因为太爱,只允许她的容颜存在于他一个人的眼里,从此以后,他要女孩伴他一生,而且烧伤她的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
他愿意,愿意以一生换女孩的一生,如果她将被他烧伤的事情说出去,本来他们俩就打算结婚的,女孩的家在哪儿,家里什么情况,他都一清二楚。
要想她们家里人,平静地生活不会受什么影响,女孩就乖乖地在他那里待着。
4、
忍耐是那天之后,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烧伤的皮肤,开始流水,化脓,但他却也不愿意给她去买药,她只能抹点牙膏,在这暗无天日的小屋里,煎熬着,煎熬着。
她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放过她,他说,这是爱,这是一种极致的爱,他不愿意她懂,只要她接受。
她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丑,越来越丑,那些皮肤,就一天天好好坏坏的生长着。
她开始有点讨厌面对自己了,可是不面对又能怎么办。
那已经开始生长的新皮肤,如千万蚂蚁啃噬一般,折磨着她。
她开始央求,开始祈求,可是他说,如果她走出去,那她的家人,就不要好过。
她又开始退缩,只能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任那泪水恣意。
都说爱情,本该是最让人舒心的梦境,而她的梦境,怎竟是一个梦魇。
5、
她每天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那些皮肤,究竟愈合的怎样了。
她在想,如果连照镜子的勇气,她也失去了,是不是就没什么生的希望了。
可他,就是这么霸道地让她这么屈辱的活,而她也只能这么活,只有她活,她的家人才能活。
她渴望走出去的希望蠢蠢欲动,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容貌,出去以后,绝对会吓到很多人。
可是,她要呼吸,她要外面自由的空气,在这个封闭的小屋里,她快要窒息了。
他终于同意,她可以去外面溜达溜达,但也仅限于一条街道,而且是天黑以后。
于是,那条街,那条路,每一个日落以后,总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在缓慢地,自由地踱步。
6、
时间,是抚平任何创伤的良药,时间,也是错过罪孽的钟摆。
女孩,已经躲避的太久了,也被他封闭的太久了。
如今的男人,已不同往昔,他又恋爱了。
据说,也是一个涉世不深的懵懂少女,他很是爱她,也很是愿意将余生与那个女孩度过了。
他开始嫌弃她的存在,他问她,“你难道没有自己的家吗?”
女孩问他“你不是说要照顾我一生的吗?”
男孩说“我想要照顾一生的女孩,已不是你了。”
于是,女孩被抛弃了,然而,她却也自由了。
7、
她回到了自己5年没回的家,双亲依旧,只是容颜已老。
而她,爱情没有了,容颜没有了,有的只是残破的躯体。
母亲问,“我们不能告他吗?”
“5年追诉期已过,而且当时烧伤的时候的那些证据,早已化作灰火。”女孩答。
“可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若是有良心,就不会将我的一生毁掉,再恣意的践踏。”
“那他现在面对另一个女孩,不觉得是一种罪过吗?”
“也许,他将对我的罪过,赎罪给了别人。”
8、
女孩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从前,在那个看不到希望的小屋里的时候,她还愿意苟活。
总怕自己的差池,会殃及到父母的安危,而如今,无牵也无挂了。
那个曾经许诺给她一生的男人,终也不再回来,不再回头。
她这被他毁掉的残破的躯体,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李婶,又将饭菜热了,执着的拍打着房门,“丫头啊,丫头,娘求你了,再为我和你爹继续活着吧。”
“丫头,娘给你跪下了,行不行?......”李婶话未完,泪已滴答滴答落地。
良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眼泪,原来最是无用的东西,却也是最动情的东西。
女孩扶起了母亲,李叔也在此时咿呀咿呀地抹着眼泪。
唉!也罢。活,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错把容颜付青春,道是无情却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