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类思维的若干一般范畴
作为有智能的生物,人类生存其中的世界当然要比动物复杂、广阔、深刻得多,而为了更好地适应我们生存其中的复杂环境,个人需要借助一些有帮助的一般概念来进行思考和行动;很显然的,个人的思维是极其复杂、千变万化的,但是,其中仍存在着一些共通的地方,下面,我们即准备对其中的一些基本范畴进行些分析。当然,从哲学认识论的角度来说,范畴的问题并不是一个很新的问题,如康德哲学里即有著名的十二范畴[1],而且很多哲学家也都反复讨论过这个重要问题;在本文里,我们则想从科学研究、个人生活、商业等几个比较新的角度来集中讨论一些一般性的范畴,从这个意义上说,它的形式和内容两个方面与以往的哲学家们的探讨有所不同。
(一)长期、中期与短期。长期计划和短期目标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很熟悉的事实,在科学研究、工作和生活等很多方面我们都会运用这对概念。首先,在科学研究中,我们需要依据自己的现实条件、专业背景、个性特点等制定一些长期的计划,,例如,一些5年以上的规划,但是,只有这些长期的打算自然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有每年的中期规划和更加具体、详细的短期规划,我想这是很多人都会有的普遍经验。当然,由于我们的实际科学研究在不断深入、不断变化,因而我们的很多计划也都在不断地修正和调整,当经过几年的时间以后,我们可能会发现自己原来制定的计划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的这些长期计划就没有意义,它们仍然会对我们的科学探究、技术研发产生很大的指导作用。
在平时的工作中,情况也是类似的。对于不同行业的企业来说,几乎所有的企业都需要有一些长期的战略布局,同时也需要一些中短期的计划安排,而伴随着企业经营的改善或者恶化,这些计划也都需要不断修正乃至全盘调整。与此同时,对于身处实际工作中的个人来说,为了完成复杂、细致的工作任务,我们也都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进行着每天的安排、计划,以及长时间的总体规划。当然,必须补充的是,无论对于企业亦或个人,只是有一些简单的计划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们只是一些非常粗略的轮廓,不可能构成工作的主体部分,实际工作的具体内容要比一些简略的计划复杂得多得多,即计划往往只是实际工作的很小一部分(有时,甚至根本就不重要[2]),这一点也是我们必须明了的。总之,长期和短期的计划和变化在实际工作中也发挥着深刻的影响。
在开阔、忙碌而又充满惊喜元素的日常生活中,自然也同样如此。例如,我们的婚姻、健康、教育、医疗、休闲等方面大概都要有一个大体的计划,如果生活得很忙乱、没有头绪,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们的实际生活。过日子是一件复杂的事,它涉及到很多的方面,也不可能被简化,因而,我们当然需要在一些方面制定若干大大小小的计划。当然,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生活得过于理性,那也会丧失生活本身所涵有的很多乐趣;例如,对于现代人来说,我们的走亲访友、外出旅行等行为大多都是临时计划的,这即增加了生活的惊喜元素,如我们的共同经验,同样是亲友相聚的一顿晚餐,如果提前知道的话,就会丧失掉很多吸引力和餐桌上的趣味,而计划之外的亲友相聚则增加了生活的乐趣和生气;即计划外发生的各类事件往往为平淡单调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活力和美感要素,这样,我们的实际生活才不只是一些繁重枯燥、不断重复的日常任务,而是充满了很多无法预知的人物、场所和事件等(如公交车上遇到的一位老人,或者外出旅行时走过的一段山路等),它们都为我们疲惫、紧张的工作、生活增添了光彩。总之,在广阔朴素而生趣盎然的生活中,长期/短期这对范畴也在起着自己的作用。
(二)直接与间接。直接/间接这对一般性的概念在人类生活中也很富于价值。首先,在复杂、艰深的科学研究中,直接经验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在解决一部分数学、计算机等问题时,我们需要使用一些特定的理论、方法、工具等,没有这些具体的工具,我们当然不可能解决某些特定的问题;但是,在我们解决一些复杂的问题时,我们的大量间接经验往往也是非常重要的,由于一些复杂的问题大多需要使用很多不同的方法、技巧、工具等进行综合处理才能解决,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在很多其他地方积累起来的各类间接经验(如很多不同的技巧、概念、方法等)也会发挥巨大的作用;我想,这是很多人都明白的简单道理。概言之,直接经验和间接积累对于我们的科学、技术探究都是非常重要的。对于人文社科类的研究来说,很多学者也有类似的研究经验,如杰出的学者萧公权曾写道的:“有关资料可以分为直接的和间接的两大部分。直接资料包括有关研究对象的原始著作。论述原始著作的文字也是直接资料。间接资料的范围颇广。一切有助于扩大视界,加深了解而与本题没有直接关系的文字都在其内。比较地说,研读直接资料应力求精悉,参考间接资料宜致其广博。”[3]即当我们研究某个学术问题时,不应过于功利,仅仅参考一些直接资料,而应扩大视野,阅读其他一些有所联系的著作、材料等,这样,我们的研究才能有更加稳固的基础,我想萧先生的这一研究经验对于广大的人文社科学者也有较大的参考价值。总之,无论是理工类的研究亦或是人文社科类的研究,直接/间接这对范畴都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我们繁忙的工作、生活中,道理也是类似的。例如,当我们需要掌握一些生活技能时,如做饭、动手操作等,有些情况下问题在于我们无法掌握一些直接的操作、技巧等,但也有很多时候则是因为我们的间接积累出了问题;例如,对于修理电器等必需掌握的生活技能,很多时候问题都出在我们对于家居生活里关于水、电的很多方面都不是很懂,相关的经验太少,而不只是因为我们学不会修理一个特定的电器(如煤气炉等)。总之,间接经验、积累对于我们的工作、生活的影响也是十分广泛、深刻的;在此一方面,我们都熟悉苏轼说过的一句古话:“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4],里面强调的即是对于间接经验和总体积累的重视,即无论是工作或是生活,我们都不应急功近利,盼望及早地完成目标,而是应打好广博、稳固的基础;无论是在西方或者中东等地区,“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是人所熟知的(当然,另一方面,过于拖延和迂腐也是不好的),我想它对于科学研究、商业经营、日常生活等很多领域都是适用的。总之,通过直接经验所得到的工作或生活成果当然会让我们很愉悦、满足,但是,我们的各方面的间接经验也同样很重要,它至少有两方面的意义:第一,就积极的一面来说,要做出真正重大的成果大多需要依赖大量的间接积累,而且,很多时候即使是小的成果往往也离不开很多的间接经验;第二,就消极的一面来说,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掌握不了一些具体的工作技能或者解决不了一些特定的生活问题,也是因为我们的间接积累出了问题。总之,间接积累在工作、生活中的多方面的基本重要性不应被我们忽视。
(三)主动与被动。主动/被动这对常见的范畴在我们的工作、生活中也有一定的意义。如所周知,在理工科领域,在最开始的阶段,我们通常只是被动地吸收某些知识、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当我们功底变得深厚、掌握熟练了以后,我们即能在很多不同的场合主动、灵活地运用这些知识和技能。总的说来,知识的掌握、运用通常都要经过一个从被动到主动的较长的过程。另一方面,主动/被动之间的基本区别也体现在个人志趣的差异上;如果一个人对某一领域怀有浓厚的兴趣,那么他的工作、学习过程就会是积极主动的,而另一个人如果把某件工作只是当成自己的任务和责任,只是被动地应付,那么他工作过程就会有些消极,而这个过程延续一段足够长的时间以后所产生的效应会是巨大的,即兴趣的有无和深浅对于个人的学习、研究、工作等会产生巨大而强烈的影响。我们可以认为,几乎所有在某个科学、技术领域有重大贡献的个人都是因为他对这个领域有着浓厚、持久的兴趣(当然,也需要勤奋、毅力和创造力等其他重要因素的配合);因为只有这些有兴趣的个人在学习知识、技能时才会有内心的愉悦、振奋,知识在他们的脑海中才会留下强烈而持久的印象,这与抱着功利态度的学习、工作是两种很不相同的状态。总之,主动/被动的区别在理工科领域有着多个不同方面的体现。
在我们的日常工作、生活中,情况也是这样。例如,当我们掌握一件生活技能(如炒茄子、烧水、买菜或者整理床铺等)时,最开始的时候常常需要其他人的指点或提醒,但是,当我们思考、实践了若干遍以后,我们就能主动地去做这件事,并且能愈发熟练,而这个过程常常是无法跨越的,即我们通常无法一下子就能掌握好一项技能,而必须要经过这样一个由被动到主动、由不懂到熟练的过程。就更为深刻的意义上来说,主动/被动这对范畴也反映了人类思维的一些根本特征;如所熟知,人类与动物的最核心差别当然在于人类有智能,即人类能进行自觉的思考,能采取很多主动的行为,而动物的行为则大多是被动的(虽然也有一些主动思维),它们很少能进行一些明确、复杂的主动计划,这无疑是人作为智能生物的优越之处。
(四)深层与表面。深层/表面这对概念对于我们认识事物也有着多方面的价值。首先,在科学研究中,表层信息与深层思想间的相互关系是很重要的一个思维范畴;如所周知,在很多表面的科学信息背后往往包含着一些深层的思想实质,如关于Riemann积分可积的判定准则,Darboux给出了一个简单而明确的方法,但是,对于初学者来说,很多时候我们只能读懂其中的一些表层信息,只有当我们将数学分析整门课学懂了,而且要对实变函数论也有一些了解以后,我们才能理解它的深层实质和基本意义。我们都知道,学习知识的最终目的是要掌握其中的思想实质,但是,这往往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有很深厚的积淀以后才能做到;而且,知识也不是孤立存在的,很多的表面信息与大量的深层实质往往是共同存在的,它们之间也有着复杂的相互作用;即在科学、技术领域,表面信息与深层实质之间往往存在着错综交织的关系。对于人文社科研究来说,情况也是类似的;当我们阅读一些经典著作时,如《红楼梦》、《论法的精神》等,我们会感觉其中充满了大量深刻的思想、美学经验、学术观点等,而当我们阅读一些通俗、流行的书籍时,会感觉其中的思想、感情、文字表达等很多方面都比较肤浅,缺少足够的思辨深度、艺术价值,因而,普通著作才不会被很多人反复研读,也经不起时间的检验,即表面信息与深度思想的差别是普通著作与经典著作的基本区别之一。
在很多人各不相同的工作、生活中,也会产生类似的问题。在我们每个人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里,显然都充满了大量的、多方面的信息、事实,很多只是一些简单的信息,而有些则有一定的深度,而要真正体会到它们的含义需要我们有一定的工作阅历和人生经验;当然,深刻的思想未必就有用,一些人懂不少深刻的道理也没有做出什么实事,但是大企业家、知名的大人物等除了懂得大量的具体信息之外,恐怕都有很多深刻的思想(当然,这些深刻的思想必须建基于很多的具体事实之上)。总之,在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里都存在着大量的深刻思想,如商业、科技、法律、政治、思想、艺术、实际生活等,而它们跟大量的、多种类型的表面信息、事实之间也在不断地相互作用、相互激荡。
就更为深刻的哲学层面而言,关于表面事实和深层思想间的关系,黑格尔曾做过很多、很复杂的讨论,在这里,我们引用他的一句话是较为适宜的:“我们所表象的东西,总不仅仅是纯粹的思想,因为我们总以为一种思想它的内容必定是经验的东西。而逻辑学中的所理解的思想则不然,除了属于思维本身,和通过思维所产生的东西之外,它不能有别的内容。”[6]即黑格尔认为人类生活中的表面事实必须要经过人类的理性思考才能把握住它的深层本质,否则就会是经验性、偶然性的,这个看法当然也有一定的合理性。罗素也表达过类似的看法,他说:“经验也已渐渐证明了,人们所认为的洞见一般都是虚妄的,从长远来看,理智的比较缓慢和更多探索的方法才是更可靠的。”[7]总之,许多的表面事实(科学上的经验事实、社会现象等)都需要经过人类理智的思考才能加以提炼、深化,我想这是一个容易明白的道理。
(五)宏观与微观、整体与局部。关于宏观/微观或者整体/局部这对基本概念,我们当然也会常常提起和运用。总的说来,在复杂、精细的科学、技术研究中,宏观看法和微观细节的相互影响是很显著的。首先,在学习一门课程或者探索一个领域时,我们会接触到很多的微观细节和事实,我们也需要掌握这些大量的细节;但是,只有这些具体的东西是不够的,我们也需要形成很多宏观的看法,当然,适当的宏观看法需要建立在很多细节经验的基础上才能产生,而这些宏观看法一旦产生以后,就会反过来帮助我们更好地处理微观的具体问题;总之,宏观看法和微观细节之间会存在着广泛、有益的互动。其次,就一门学科的具体内容来说,宏观理论和具体实例之间往往也存在着深刻的内在联系,如以抽象代数为例,像群同态基本定理这样的抽象定理或者群作用这样的抽象方法都需要跟有限循环群、置换群等具体的例子结合起来才能真正地发挥作用,而一些纯粹的抽象概念、宏观理论如果脱离了大量的唯象基础则是非常危险的;总之,无论是微分几何、泛函分析亦或同调代数,很多的宏观理论、抽象概念都需要与微观的具体实例(如酉群、傅里叶变换等)结合起来才能真正发挥作用。第三,整体/局部的思想对于数学、物理等学科的发展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如丘成桐所说:“从局部的结构发展到大范围的结构是近代数学发展的一个过程……微分几何和广义相对论所见到的奇异点比代数流形复杂,但是也希望从局部开始,逐渐了解整体结构。数论专家研究局部结构时则通过素数的模方法,将算术流形变成有限域上的几何,然后和大范围的算术几何对比,得出丰富的结果。”[8]丘先生的这一说法自然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研究规律。总之,就这三个方面来说,宏观/微观这个范畴对于各门科学研究的影响都是深刻而强烈的。
在实际的工作、生活中,宏观看法与具体事实之间也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为了很好地应对工作中的很多困难任务和生活中的各类问题,我们当然需要积累许多微观的具体事实,掌握很多具体的动手操作,进行多种类型的行动等,但是如果只了解这些微观事实的话,自然也是不够的,我们也需要有很多宏观的看法、行动、计划或者判断力等。显然,如果我们的头脑里塞满了很多具体的事实,每天只是茫无头绪地活动,而没有及时、有效地对自己的思想、感情、行动等进行有效整理,缺少很多宏观和中观层面的看法,那么我们的头脑、行动就会很混乱,这样也会损害我们的工作、生活。当然,对于工作或者过日子来说,我们都还是要脚踏实地,需要一点一滴地积累很多具体事实,只有宏观的判断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无论是家庭的日常运转、各种礼仪场合、盖房屋等,都需要熟练地掌握很多事实,而且这些事实都要了解得很系统、准确,如果只是有一些空洞的宏观判断,那往往会造成眼高手低的现象,即脑子里有很多的大道理,却很少能做成一些具体的事情[9] ,这也是很不好的工作、生活习惯。总之,对于每个人的工作或者生活来说,还是要以掌握具体的事实、技能为主,宏观的看法固然是重要的,但不应过度重视;无论是科学研究、工作或者生活,多种类型的大量具体事实都是宏观看法的基础,在这个基本的问题上,我们不应犯本末倒置的错误。
(六)个性与共性。个性或风格在艺术领域是一个人们常常讨论的问题;在艺术或者学术创作中,自然会有不少共通的规律,但是,只懂一些普遍的规律是没有用的,每个艺术家或学者都必须要有自己的个性,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具体的艺术作品,如刘勰所说:“然诗有恒裁,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通圆。”[10] 譬如,李白和杜甫的诗歌就有很多不同的特点,歌德、普鲁斯特、狄更斯、昆德拉、毛姆等著名作家也都有自己的艺术个性,而亚当·斯密、黑格尔、密尔、托克维尔、韦伯等杰出的思想家也都有一些特有的思维方式、研究风格等。显然,个性是每个学者或艺术家的作品的骨干部分,而且,对于学术或艺术来说,不同个性的种类其实数目非常得多,我们恐怕有成百上千种不同的个性或风格。但是,反过来,个性也并不否定共性的存在,并不意味着好的艺术或学术就没有一些共通的规律,虽然我们很难对好的艺术作品的共同特点做出明确的概括,但它们确实是存在的(如文雅、优美、清新、独创、普遍性、持久性、丰富等);同时,也正是由于艺术创作的共性的存在,好的艺术家才需要学习很多其他艺术家的优点,需要博采众长,只有在充分吸收了前人作品的很多精华以后,才能提升自己的各方面的能力、素质,进而形成自己的个性和风格。总之,个性/共性这一规律在学术、艺术领域有着深刻的映现。
在商业等领域里,共性和个性的关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如我们所熟知,服装、汽车、化妆品等领域都有一些销量很大的大众化产品,而购买这些大众化产品的顾客即形成了一个群体,他们也形成了自己的一些共同的喜好、价值观等。但是,另一方面,商业服务也需要充分考虑很多消费者的不同个性需求;在现实生活中,每个消费者会依据自己的年龄、体型、工作类型、审美喜好等对上衣、鞋等物品的颜色、质地、款式等形成自己的需求,进而会选择购买自己所中意的产品,这是一个人所共知的道理,所以商业领域需要充分考虑到很多类型的消费者的不同个性需求和现实条件,无论是旅游业、餐饮业、服装、家居等各个行业都是这样。如果在商业领域抹杀了个性,那么我们每个个人在价值观、品味等很多方面的个性也会被抹杀掉,而我们的社会就会成为一个丧失个性、单质化的社会,这样的社会显然不会是一个生气勃勃的社会。总之,个性方面的考虑对于商业来说也是重要的(例如,对一个家居制造公司来说,单是沙发往往即会有几十种不同的款式),而这大多需要艺术设计部门、制造部门、销售部门、技术部门等很多部门通力合作才能实现。
就更一般意义上的讨论来说,即哲学性质的讨论,关于共性与个性这一主题,著名哲学家威廉·詹姆斯曾做过很好的说明,他写道:“一个百科全书和语言学类型的‘博学’者,即一个实质上是知识丰富的学者,从来都是和哲学家一样受人称颂。我们的理智所实际追求的,既不是单纯的多样性,也不是单纯的统一性,而是全体性。这里,熟识现实的参差多样和理解它们的关系是同样重要的。好奇的心理,和系统化的要求是相辅而行的。”[11] 即詹姆斯也认为个性和多样性在人类社会里有着基本的价值,我想,詹姆斯的这段话在哲学层面上很好地阐述了个性和共性间的基本关系。
(七)理想与现实。理想与现实的关系也是很多成年人在科学、婚姻、工作、家庭、生活事务等方面都经常会遇到的问题。很显然的,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只是不同人对于这个现实世界的理解存在很大的差别罢了。一般来说,年轻人对于现实世界的理解大多比较浪漫,富于想象力、青春活力和强烈的感情;而且在这个阶段我们恐怕也需要这样,如果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过于成熟、世故,知晓过多的现实经验,而缺少了年轻时期的这样一段无拘无束、自由想象的生活,那么,我们的人生也未免过于枯燥、沉闷了。与此同时,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对于现实世界的理解则大多比较实际化、稳重负责和成熟理性,这个逐渐现实化的阶段从很多人二十多岁迈入社会就开始了,到了三十多岁开始进一步深化,如我们所熟知,在实际生活里,很多比较有能力的个人到了三十多岁就有了丰富的生活经验和较强的办事能力;而对于成年人来说无疑也需要这样,因为他们是社会的中坚力量,他们显然应当认真、严肃地对待工作、生活中的很多问题,如果此时他们仍过于浪漫主义、没有责任意识,则是不太好的行为。总之,对于绝大多数成年人来说,现实世界都是我们生活的主体部分,它构成了每个人生活、工作的根本基础。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的头脑、心灵等也不应仅仅局限于现实的生活世界;的确,现实世界里的生活经验和金钱等是十分重要的,没有它们我们便难以在社会上立足,但我们也不应被金钱等事物过度束缚住自己的想象力,我们也应该有一些超越现实层面的精神体验;例如,我们可以在服装店购买一件褐色毛衣,但是,我们同时也可以赋予这件毛衣以情感、艺术等层面的丰富体验,这就不是仅仅通过金钱即能得到的,而是需要心灵、知识和想象力等其他的很多东西;又如,当我们在一个秋天的星期天晚上去超市买土豆、芹菜、猪肉、西红柿等东西来准备做饭时,我们可能会看到道路两侧的树木和天空中的月亮,它会带给我们一些精神的愉快和内心的思考,也会让我们感受到生活(乃至人生)的广阔与雅致。总之,我们的确需要思考现实生活中的工作、商业、人际关系、子女教育、家居用品等很多复杂、繁琐的问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只能局限于这个现实的世界,人类的头脑、心灵等是广阔的,我们可以拥有一个丰富的理想世界和更为宽广的视野,而这个理想世界不仅对于科学家、学者、艺术家等是重要的,对于生活中的每个普通人来说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它丰富、扩展了人生的范围。进一步地说,很多时候,我们也只有进入这个理想的世界才能战胜现实生活中的诸多挑战,这是一件有些矛盾的事,但确是客观的事实;如我们所熟知,一些人正是因为对科学、技术、学术、艺术、商业、体育等抱有理想主义的观念,怀有强烈的内在激情,才在现实世界里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而一个人如果抱着过于现实、过于功利的态度,他恐怕也难以在现实生活里真正有所成就。总之,在宽广而不断变化的生活中,理想和现实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作为一个经常被人们谈论的基本主题,它们都有着宽广的内涵,也交织成了个体生活的一个重要维度(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自然会有不同的侧重点;对于三十五岁以上的成年人来说,显然,实际的工作、生活等才是最应该考虑的主体部分,而到了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年阶段,我们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生活任务以后,又会进入另一个不同的生活阶段)。
(八)一般与具体。一般与具体这一对抽象范畴在人类生活、人类思维中也有着多方面的应用。首先,它们在科学研究中的的影响是很广泛、强烈的,对于物理或数学等很多学科都是这样。在物理、数学中,我们可能有很多一般性的概念、理论等,如内积空间、同调群、电磁学的高斯定理或角动量守恒定律,但是这些一般性的概念需要与很多具体的例子结合起来才行,否则就会空洞无物,缺少足够的现实经验基础和实质内涵。在数学家这个群体中,有些人喜爱一般理论,如格罗滕迪克等,也有些人喜爱具体的事实、问题,如塞尔、阿诺尔德等,当然,大部分人肯定介于二者之间,即同时从事一般理论和具体问题的研究,容易明白,像格罗滕迪克和塞尔这种极端的例子其实很少;在物理学家中,大部分人像费米等最喜欢的也是具体的例子,显然,只有这样的物理研究才能脚踏实地,因为物理跟数学有一定的不同,即数学可以说是一种抽象理论,似乎可以脱离现实世界(当然,真正的数学其实也绝不可能脱离现实,或者说,从来没有一个数学概念、定理等能脱离现实世界而单独存在),但物理则与现实经验有着广泛而密切的联系,它本来就是直接来源于现实,因而,具体经验对于物理研究是十分重要的(当然,对于物理研究来说,具体事实虽然非常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就此否认一般理论的重要性;因为虽然一般理论来源于具体事实,但是很多时候只是靠很多的具体事实也产生不了意义重大的一般理论,而一般理论有时确实来源于物理学者们主动性的抽象创造能力,所以抽象的研究其实也有相当重要的意义)。总之,我认为好的数学家、物理学家等既需要懂很多的具体事实、例子,也需要懂很多的一般理论,而且二者应是紧密结合、相辅相成的,这样他的研究才能比较有丰富性和内在的生命力。
在实际的工作、生活中,我们也都需要使用很多一般性的概念来思考工作、生活中的各类问题;但是,只有这些一般概念是没有意义的,它们需要与很多具体的事实灵活、有效地结合起来才行。对于工作、生活来说,一方面,我们需要有很多的一般概念,另一方面,我们也要了解很多具体事实、动手操作等;这样,很多的一般概念与很多的具体事实之间会形成大量的相互组合,进而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因为,我们的工作、生活这两个方面当然都是错综复杂的。人类所以创造出很多的一般概念目的是为了整理广阔、混乱的事实,但是,如果一个人不了解很多的具体事实、具体行动,只是有一些一般概念自然也是没有意义的。随着年轻的增长和经验的不断增加,一个人会懂得越来越多的一般性道理,同时,他也会懂得越来越多的具体事实,两者在他的头脑中会不断地相互作用、相互组合,这些广泛的结合会逐渐形成他的知识结构、整体生活经验,也会有助于他更好地处理现实工作、生活中大小不一的问题。总之,对于工作、生活来说,一般概念与具体事物之间其实存在着很错综、深入的相互关系。
(九)主要与次要。主要/次要也是我们经常使用并且颇有价值的一对范畴。首先,在科学、技术领域,对某个领域的创新来说,有些个人做的是其中的主要部分,而另一些人解决的则只是一些次要、枝节性的问题;当然,我想没有人只想做枝节性的问题,所有人也都想做出一些主要的创新或发现,但是,做出主要发现的毕竟只是少数人,其中的原因在于做出重大的创新是很困难的,因为它至少需要两个基本的条件:第一,坚实的基本功;如果没有好的基本功,一个人只可能做出一些很次要的发现,绝无可能做出真正重要的贡献,这个道理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但其实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简单;很多时候我们看一些人写出了很好的论文(或做出了好的技术发现),这些论文都框架清楚、推理严密,又有一定的重要性,我们看这样的论文大体能看懂,但让我们自己去写这种好论文就会发现自己写不出来,其中的深层原因在于只有有了很好的整体基础,一个人才能写出一些复杂、精细、清晰的好论文,这都是不可能蒙出来的,一个基本功浮泛的人绝无可能写出一些真正好的论文,但是,也只有我们的基本功变深厚了以后才能对这一点有真实的体会。第二,比较强的个人能力;对于好的创新或者发现来说,只有基本功自然也是不够的,很多人的基本功比较好,但也写不出好论文或者做出好的发现,原因在于他们的个人能力不够,他们的创新意识、学术素养、综合能力等很多方面都不够强,因而,才没有办法做出一些主要、核心性的创新。总之,对于科学、技术来说,要做出好的发现其实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人文社科类的研究当然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个领域的好学者其实也不多,而大部分人做的也是一些次要、边缘性的东西,其中的部分原因跟上文所分析的理工科的情况是一致的。
而对于复杂困难的工作、生活来说,分清主次缓急也是我们常说的一句话;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做到,因为很多时候我们不愿意去做主要的任务,因为它们很繁重琐碎,而且往往又比较困难,而次要的事则很容易就能做成,所以有些时候我们才无法完成很重要的主要任务,也陷入了一定的工作、生活困境。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的头脑比较混乱,分不清哪些事情、任务是重要的,而是不分主次地乱干一番,这当然也是不好的,也需要我们尽力避免。总之,主要与次要这个朴素的问题对于很多个人的工作、学习等也会产生部分的影响。
(十)个人与社会。个人与社会这对范畴在我们的学习、工作、生活中也经常会出现,并且也有着丰富的内涵。首先,个人的成长、生活轨迹等很多基本的方面往往会受到社会大环境的强烈影响,即社会大环境对个人的教育、就业、生活路径、知识结构、精神气质等方面都有着深刻的影响;举例而言,2020年的中国社会与1990年的中国社会当然有着很大的不同,就正面来说,人们的工作收入高了许多,受教育的程度也变高了,流行文化也有了一定的变化,医疗条件也改善了,当然,同时也存在着不少负面的现象,如社会整体仍不是太富裕等,而这些社会整体范围内的重要特征自然会影响到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个体。总之,虽然个人主要生活在自己的家庭、人际交往圈子、雇佣企业、城市等局部环境里,但社会大环境对个人的影响也是全面而深刻的;人们常常说,每个人都部分程度上是时代的产儿,这句话所表达的正是这个道理。当然,个人会受到社会整体的多方面影响,这一点是容易明白的,但是,另一方面,社会整体的发展、繁荣和多样性当然也离不开很多具体的个人的努力;对于我们的社会来说,如果它想保持健康、稳健、不断发展、充满活力的状态,就需要其中的很多个人不断地发挥自己的主动性、创造力,如果社会各群体的个人不能积极、灵活地对待自己的工作、生活,也不能从工作、生活中感受到多方面的乐趣,我想我们的社会整体也难以保持蓬勃发展的状态。总之,个人与社会整体之间会存在着多方面的互动。
上文我们探讨了人类的思维、行为中存在的十对常见而又重要的基本范畴,在我们的思维里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类似的概念,它们都是哲学认识论里重要的研究主题,下面我们想对它们的价值、特征等做一些总结。首先,这些范畴对个人的工作、生活等都是有所帮助的,而且都有着多方面的意义,如它们既可以用来分析、整理很多事实,也可以对我们的实际行动产生指导作用,此外,还有社会层面的价值,总之,这些范畴对我们的益处都体现在多个方面、多个层次,如果缺少这些一般性的概念,我们的日常工作、生活恐怕也难以顺利地展开。其次,它们对很多不同职业的从业者也都很富于意义,如商人、科学家、运动员、教师、政治家、律师等,这些不同职业的从业者都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不断使用着这些一般性的范畴,对此,怀特海曾写道:“我所指的是那些最一般的原则,它们在文学作品中,在社会组织中,在为理解自然现象而进行的努力中,都是固有的东西。”[15] 显然,怀特海所说的事实反映了人类社会的一些基本特征。最后,需要指出的是,这些一般性的范畴的内涵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在不断扩展、深化;大体来说,它们之中的大部分在古希腊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在以后的阶段(如文艺复兴时期、20世纪等),伴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由于人类社会中交通工具、建筑环境、药物、通讯工具等很多方面的不断改进,因而,人类社会的经验在不断扩展,而这些一般性的范畴与很多具体的经验事实之间会不断地相互作用,从而使得它们具备了越来越丰富的内涵。总之,在人类社会里存在着很多一般性的范畴,它们都有着多方面的意义,适用于各种不同的群体,而且它们的内涵也在不断扩展,我觉得认识到这三个基本的事实对于哲学认识论的研究来说是重要的。总结而言,我们认为,这些一般性的范畴与很多的具体经验事实、很多具体领域之间的广泛、深入的相互作用反映了人类作为智能生物的一些基本特征,也构成了几百年来哲学认识论的一个基本主题。
[1]见《纯粹理性批判》,第二部分,第一编,第一卷,第一章,第三节,页71、72,A80即B106。
[3]《问学谏往录》,第六章,页71,学林出版社,1997年。
[4]《稼说送张琥》。
[5]《学校与社会》,1900年英文版,第28页。
[6]《小逻辑》,“逻辑学概念的初步规定”,第24节,页85,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
[7]《我们关于外间世界的知识》,第一讲,页18,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
[8]见《数学与中国文学的比较》一文,“数学中的赋比兴”一节。
[9]如常见的一句话:“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可见《穷查理年鉴》,1733年,页4。
[10]《文心雕龙·明诗》。
[11]见《实用主义》,第四讲,页68,1979年,商务印书馆。
[12]见《新工具》,第一卷,第一章,第十九条,页12,商务印书馆,1986年。
[14]同上书,前言,页15、16。
[15]见《思维方式》,第一讲,页1,天津教育出版社,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