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外公被电锯断了两根脚趾的消息,我的心猛然一抖。
我是外婆接生的,在外婆家生活到六岁。后来的小学时代,两位老人又赶来照顾陪伴我。很多时候,我和他们的感情比和父母还亲。
听说已经接上断指,我才稍微舒了口气。看着五个月大的孩子,和乌黑的夜,只能按耐住着急的心情先睡觉。
第二天早早起床赶到的时候,外公在挂水。左脚被白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垫得高高。他虚弱地躺着,脸上的沟壑和老人斑好像又多了一些。
外公耳朵不灵,我问他几遍疼不疼,他才缓缓说不疼了。我进门时分明听到他呜呜的声音。
夜里陪护的姨娘说,医生建议能熬下来的话就不用止痛药,这样有利于恢复伤口。麻药渐渐过去时候,外公就一直熬着,熬到夜里三点多,疼痛凶狠起来,他忍不住哼哼。姨娘说肯定痛到不行了,不然不会发出声响的,赶紧叫来医生用了一片药,半个小时左右得到缓解。
我不知道外公如何煎熬的,回想起五个月前我剖宫产那夜近乎昏死的疼,心里有点像滴血般痛。
外公今天的状况应该是好多了,只是余痛依旧不轻松。
外婆背佝偻地厉害,不能走动,一个人在家。我说要不要把外婆接过来,外公坚决说不要。妈妈说不管,先打个电话,不然她一个人在家想问个东西都问不到。
外婆电话里也坚决说不,“去做什么,我恨他个洞!两个人在家说说笑笑多好啊,淘气骂骂也好啊,现在我一个人在家还要找人来陪我”然后开始数落,“我看见他弄个锯子,我说你没事做锯什么东西,他还嫌我多管闲事,唉,早知道我该坚持不肯他弄那个死人稿子的。”数落着,变成了自我责备。
“你要不要和婆爹说话啊?”“说什么啊,有什么好说的……你问问他撒”我偷偷笑着把电话开了免提调到最大声拿给外公:“是婆婆”“说什么撒,有什么好说的”外公一边说着同样的话一边接过电话。
“你吃了没啊?”“吃了啊。”……“东家的桂米有没有去陪你啊?”“昨天夜里陪的啊,今天有事去了,我请西家的凤晚上来陪我。”……“要不要我叫XX去陪你?”“不要哦。”
两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平日在家斗嘴吵架吵了五十多年的老夫妻,握着电话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这么几句,两边说的时间都很长,好像问题很难问,好像回答也很难。可是分明可以听出许多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彼此舍不得,彼此的关怀,和相爱。
病房里的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我想所有人的心里应该都和我一样,为之动容着。
有人说,人好比机器,年纪大了许多零件都老化了,生锈了转不动了,最后就停摆了。我说不一样的,人,到什么年纪都可以是鲜活的,因为,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