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二姐给我打电话，问清明打算蒸花馍不？今年我搬到了秦都，这里的人似乎不太重视传统节日，大年三十都是该干嘛干嘛，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清明。我本来也打算入乡随俗，可是二姐说，自从奶奶去世，她好像再没有吃到过那种站在涧畔上，就能闻到酵香味的花馍了。一下子让我触景生情，眼泪差点流了下来，我于是决定寻找一下奶奶的味道。
我没有上学之前，一直由奶奶带着，可以说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任启蒙老师。奶奶是一位典型的陕北媳妇，温柔贤惠，孝敬长辈，体贴家人，待人和善，最关键的是生的一双巧手。每年清明到来时节，奶奶总会给我们蒸很多花馍，花馍的种类很多，讲究也很多。家中的长辈吃的花馍叫罐，个头较大，类似椭圆形，背上要点缀花鸟鱼虫。男孩吃的花馍是老虎或狮子，老虎的眼睛和嘴巴一定要捏得惟妙惟肖，虎虎生威。女孩吃的花馍叫抓髻或花篮，背上要缀满鲜花和小鸟。所有的花馍都要点上红和绿，白白胖胖的馒头被鲜艳的色彩一点缀。瞬间将春天彰显得活灵活现，好像听到鸟儿在欢唱，好像所有的花草都在眼前苏醒过来了，只要闭上眼，春天，就在你的眼前。
清明时节发面是一年中最好的时期，因为这时候的气温相对稳定，酵子不会因为太热而发酸，也不会因太冷而发酵不起来，而且蒸出的馍馍松软有弹性，酵味非常浓，令人食欲大增。
面发好之后，加入适当的碱或是苏打，上锅试一下碱的大小，如果合适就把揉好的面加盖醒一会儿。准备小梳子，小剪刀，牙签，还有花椒籽。花椒籽是用来做小动物的眼睛时使用。小时候，我们家孩子多，奶奶每年都要捏许多鸡蛋大小的小动物，我们称之为燕燕，奶奶捏燕燕时，我经常趴在傍边看，有时也会学着奶奶的样子捏一些玩。顺便听老姑老姨们和奶奶拉家常，她们笑，我也跟着笑，她们突然伤心，我也跟着伤心。清明节的面花一般都要两天时间才能捏完，这两天家里热闹极了，大家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跟过年一样。
清明前一天叫寒食，寒食这一日是不动火的，凉拌绿豆芽就成了寒食必吃的美食。豆芽都是自家泡的，奶奶泡豆芽有自己的绝招，我家有一口很深很大的粗瓷盆，爷爷照着盆的内径用青石板打了一块圆形的盖子，绿豆泡发之后要压上石板。盆里的水每天都要换，北洞渠的井水是最甘甜的，开春时，井水里有股淡淡的清香，奶奶经常说那是春天的味道。用井水泡出的芽子不但长得粗壮，最主要的是晶莹剔透。凉拌时，再加入适量的金黄色鸡蛋皮，刚刚长出嫩芽的小葱，黄白绿结合起来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光是好吃，看着都让人喜欢。
清明节这一天，奶奶总会折几枝没有完全开放的杏花插在花瓶里，摆放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她喜欢春天，只要用一把小小的剪刀，一张鲜艳的红纸，就能裁剪出争奇斗艳的春天景象。
一大早，奶奶准备好一些祭祖用的东西，她要赶在晌午前去扫墓。奶奶的娘家离我家较远，所以，清明这一天，奶奶只好选择一处宽敞的地方，朝着自己家乡的方位烧几柱香，纪念故去的亲人。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一会儿，有时会讲一讲她的童年故事，这时候，我会听得很入神，看着奶奶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奶奶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在这二十多年里，我一直都记得奶奶当年留下的那些味道，想起奶奶的一瞥一笑，想起奶奶做的每一道美食，想起童年时和她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所有的日子都是那样的快乐和幸福。那种味道很简单，没有奢华，没有惊天动地，没有跌宕起伏，只有平平淡淡。但是，在我的生命里那段日子却是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
这些年，我一直努力找回那种味道，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在当今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贪婪和欲望让我们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匆匆忙忙的生活节奏让我们忘记了还要回家吃饭。下馆子，点外卖几乎成了生活的一种常态，回家之后手机和电脑更是残忍地夺走了我们和亲人团聚的时刻。人几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除了活着，再没有任何意义！
好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开满杏花的农家小院，吃着奶奶做的美食，听着长辈们的欢声笑语，满院子追着小花猫打打闹闹，摔倒时会装出很痛的样子大哭，趁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晚安亲爱的奶奶
愿天堂里的您永远快乐！
2019年清明作于古渡廊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