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复回之残恶余生

朱朝阳同学:

      犹记得,那是一个闷热且压抑的夏日的午后。闲来无事,便踏上前往东升兄——一位许久不见的大学挚友家中之路上,欲把酒言欢,畅谈人生际遇。可谁曾料到,当我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血流成河,满屋子都浸染了刺鼻的血腥味;只见东升兄脸色乌青,怒目圆睁,胸前尖刀直指心脏,喷涌而出的血液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凝结成了血块;苍蝇敏锐地嗅到了气味,围着半空之上,耀武扬威。而你从尸体身上拔出刀,紧握着不放,任由鲜血往刀尖上滴落,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最后竟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切仿佛陷入了停滞之中,突然间,一阵阵急促刺耳的警笛声瞬时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警察们冲上楼来,迅速封锁了现场。此刻,警察已然把你的双手反扣;而你,则被侧翻在地。转瞬间,原本还处于深度惊恐中的你,与警察那鹰一般锐利的眼神迎面而视,本是不停抽搐地脸庞,却突然间抽离出来,仿佛全世界都与你无关,要与之决绝的决心,开始冷笑,面目随之变得狰狞可怕,嘴里还喃喃念着“所有威胁我的人,都会坠入无尽的深渊”,近乎疯癫状态。

     我亲眼目睹你的双手被戴上了手铐,警察把你带上了警车,随着那刺耳的警笛声渐行渐远,围观的群众也随之散开。时隔大半年,我第一次踏进少管所的大门,还是学校要与少管所合作举办活动的缘故。而我走进去,很快就发现了你:满脸油垢;披头散发,青丝已然变白发;不管见到谁,你只顾“嘿嘿嘿”地傻笑着,唾沫不受控制地流着,整张脸陷入了癫狂,围困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不认得人……原本那个沉默寡言,但学习极具天赋的你,转眼间就成为了“阶下囚”,失去了青春活力,也失去了宝贵的自由灵魂,行尸走肉。回想起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一时刻,顿感唏嘘。

                                                                               (一)

     7月18日,农历六月十五日,望月星移。

     在五号古码头遗址边上,华灯初上,骑楼群人气寂寥,丝丝凉意渗透骨髓;墙壁斑驳脱落,露出红色的砖块,一条条粗大的榕树根攀援着外墙,紧紧缠绕,划下了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趟栊与板门似乎被时代所遗忘,虽有被腐蚀之痕迹,但依稀能看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广州湾民国风情和南洋气息。昏暗的灯光与星星相互映照,略显漆黑。一场倾盆大雨过后,蟋蟀、青蛙的声音,连不易察觉的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前几天,王瑶阿姨因为女儿晶晶的死,来到你家大吵大闹,还往你和你妈妈身上泼粪水、殴打之时,我正站在远处望去,只见你的眼神凌风突变,脸上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双手紧握,青筋暴突其上。

     当天夜里,你沿着七号古码头的阶梯,一路小跑,来到静园,刚好和月普、丁浩会面。你向小伙伴诉说着自己前几天的遭遇,愤愤不平;好像还密谋着一场惊天大报复,当你听到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时,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7月20日凌晨,正好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朱晶晶正式下葬的日子,你已预先在购买的蛋糕上投放了“毒鼠强”,和丁浩、月普一起诱骗你爸爸和王瑶阿姨将蛋糕吃了下去,不到片刻,你爸爸以及王瑶阿姨双双命丧黄泉。为了毁尸灭迹,你们伙同东升兄,把二人的尸体就地掩埋了。

      一瞬间,你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常与母亲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场面,乃至后来,父亲移情别恋,并生下了女儿,导致感情破裂。至此以后,你父亲就对你再也不闻不问了;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趁机践踏着你的人格。想起这些,你都恨得咬牙切齿,心中的仇恨火焰已经遮挡住了良心的谴责,但是又像被抽离出来一般,你转瞬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丝毫不觉危险的降临。


                                                          (二)

      8月10日,凌晨五点半,你来到了广州湾大道情侣码头附近,此时宇宙仍处于一片黑暗。

     六时二十分,一道桔红色的光芒鱼跃而出,晕染在鱼鳞状的云上,给漆黑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天色逐渐明朗。紧跟着,太阳慢慢地突破了地平线,像肩负着千斤重担,挣脱着暗夜的牢笼,颜色越来越深,血红色的阳光洒满每个角落。远处传来了声声军舰的汽笛声,惊起了流年华彩。

     看着旭日东升,你突然如释重负。

     在此之前,东升兄总是以相机里的视频为契机,趁机对你们进行敲诈勒索;甚至还骗你们到他家里,让你们吃下了有毒的食物,杀人不见血。而在这一瞬间,一股刺痛流遍你的神经系统,你被惊醒,摇摇晃晃地跑到丁浩和月普身边,可是无论你怎么摇他们,他们再也没有醒来,你的心灵猛然受到了冲击,极度希望顿时眼睛也变得血红,大吼一声,趁着张东升冲上来向你动手之际,一刀扎进了他的胸膛,血流成河。

     人心易变,总是深不可测。当月普与丁浩因毒发而相机到底的那一刻,你嚎啕大哭,似乎再也找不回童年的快乐了;可是一转眼,心里面总有一个恶魔,发生嘶哑沉闷的声音:他们俩都该死,总是阻碍你的计划,现在正是上天赋予你的绝佳机会。想到这些,一切又是顺理成章,原本存在的羞愧之心,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三)

     8月12日夜晚,你终于来到了盼望已久的金沙湾。

     晚风轻轻地吹进了心内,成片的椰林在玩风的吹拂下,奏起了悠扬的乐章。你第一次登上了“红嘴鸥”游船,尽享海湾夜色:霓虹灯下,蜿蜒的海湾大桥,像一条极具活力的蛟龙,屹立在东西海岸。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天光街”依然游人如织,尽显人间烟火气。

     等游人逐渐散去,你独自来到海滩边,亲手折了一盏花灯,并写上了祝语,放于海面上,点上蜡烛,让花灯逐风漂流。你双手合十,思念着已经在天堂之上的丁浩和月普,虔诚地为死去的人祝祷,可惜你的手,已沾染上太多人的血,罪孽如影随形,过后再多的祝祷,永远也洗不掉浑身的罪过。

    人生处处充满悲剧与哀伤,可是当身边最重要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失去,内心的情绪无法释放,欲望无休止地膨胀,肉体与灵魂再也承载不住,进而变成贪得无厌之徒,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个本有着大好前途的人,如今却与阶下囚无异,再也认不得人,失去了与妈妈相聚的时光,失去了应有的自由。此情此景,唯有深深叹息。

    永别了,朝阳同学!


                                                                                                                                                一位许久未见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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