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双膝跪地,均是起了行侠仗义之心,誓要为武林斩妖除魔,一齐提了兵刃向红眼身上招呼过去。
红眼跪地双掌一掀,各派弟子连同兵刃被震飞开来:“名门正派皆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吗?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今我虽遭小人暗算,但也无惧,不怕死的尽可前来。”
众人眼见这魔教妖孽,失了双腿,还有如此功力,不由得瞻前顾后,举步维艰。
空悟禅师厉声喝道:“魔教妖邪,人人得而诛之,何须跟他讲什么仁德道义。诸位英雄不要被他给唬住,杀得此人,便可上台取剑。”
空悟禅师也不说送剑,只道取剑,自知取剑也不是这般容易的,这些江湖豪客若然没有利益可图又有谁会甘为大义而无偿出力呢?人心如此,全是为了利益使然,空悟禅师深谙此理。
“此话当真?禅师方才还说杀了那贼道士,盟主之位与神剑一并相送,这怎么又变卦了?”
莫少言认真道。
祝融神剑空悟禅师还有些处理之权,但这盟主之位全然只是一时的气话,显然莫少言是当了真。
“方才欲杀道长是私仇,目下却有比道长更为可恶之人。这是武林公敌,孰轻孰重,莫城主应该明白。至于老衲所说的取剑,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两个一齐杀了不就好了?”
此话一出,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空悟禅师亦被这话杀的是措手不及。
真虚道长此时心中一万句“你大爷的”,奔腾而过。
然见说话之人正是那金兰城的管家王君之,当即便忍了下来,毕竟他大爷早已过世,骂一个死人有损阴德。
群豪听得空悟禅师不打诳语,都抢着下手,尤以南山热情最高冲到最前,并非是急于取剑,全是复仇心切使然。
便在此时,只听得“铮”的一响,似是有一道悠远绵长的琴音盖在诸人头顶一般,耳膜也随之一鼓。
众人蓦地里都停下脚步,凝神屏息抬头向天空望去,然见万里碧空,并无异动,只是静的出奇,大有暴风雨来时的宁静不安之感。
连彼此间的呼吸和地上落叶在秋风中扫地发出“簌簌”的轻响声都显得异常躁动。群豪不禁互相对望,眼神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方才的是什么?”
紧接着又是“铮铮”两响,再而琴声渐转急促发出“铮铮铮”三响。
群豪不由得随着那琴声的律动移动了脚步,每个人的心脏都仿佛在慢慢跟着琴声的节奏“砰砰砰”的跳动。
这琴声由低转而高亢,如是妇人私声泣语渐变到了满是杀伐气息金戈铁马的生死沙场。
时而飞珠溅玉,时而环佩叮当,不住变幻着节奏,这琴曲极尽繁复变化,好似有意在炫耀自己的琴艺。
琴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好似来自四面八方,但分明只有一琴在弹奏。
更为诡异的是在场群豪身不由主的跟着这琴音的节奏,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跳起了舞步。
这琴声越来越发魔性,声音也转越高,好似有人正抱着一琴向各人走近,然眼前却见不到奏琴之人,极是骇异。
这声音便如慢慢深种在各人心头一般,触不可及,挥之不去,萦绕其间,久久不绝。
在不断以琴声种下魔音之后,但听得一阵阵狂笑之声接踵而至:“哈哈哈……今日群雄毕集,甚是热闹,那就让老夫为各位英雄助助兴,弹奏一曲吧,哈哈哈……”
声音从天而降,雄浑沉稳,然不像口中发出,更像是腹语。这笑声也似来自四面八方,可分明只是一人所发。
这悠悠扬扬的琴声,虽有杀伐之音,然却律感与人体脉搏心跳一致,让人不知不觉便随之抖腿摇手极是畅快。
就连那祝融神剑的焰火也在随着这动感的节奏忽明忽暗的上下跳跃。
空悟禅师听了一阵后,脸色大变,骇然失声道:“不好,是……是抚天琴,大家快塞住耳朵。”
群雄听得“抚天琴”三字时,都是铁青了脸,寒毛直竖,想跑也动不了身,只手脚不听使唤的摆动着。
传闻抚天琴乃是那魔教无相圣殿魔君的专属神器,有摄人魂魄的魔力,琴到人到。
久闻那魔教魔头杀人成性,嗜好饮人脑髓拌作下饭酒水,直如恶魔厉鬼,凶残已极。
抚天琴和魔头之名亦是人人谈之而色变,只是多半为传闻,至于真假如何,谁也不曾亲眼所见。
而今真真切切的要目睹其容,众人却个个心惊胆裂,想见又怕见,大有叶公好龙之意。
这些传闻也多半有些不尽不实,魔头既甚少踏足中原武林,怎又各派间以其残暴不仁大为传颂呢?
只怕真如他们所言,但凡武林中有什么杀人越货见不得光的丑事都往魔教身上推。魔教弟子是如此凶狠残暴,做为魔教魔头自是有过无不及了。
“好,很好,大家跟着琴声节奏,左,右,左右左……”
群雄只听得琴声中夹着浑厚的嗓音,如各人心头的种子收到了指令一样,脚步不觉左右探出,随着节奏舞动起来。
寺内除去死伤昏倒的弟子外还有近二百余人,在这抚天琴的魔音操控之下,步伐渐渐一致,节奏分明,动作也整齐划一起来。
一场威严正气的神剑开光仪式硬是在魔教魔头的介入下被整成了一场大型狂欢舞会。
就连那万事不萦于怀,禅定功夫颇深的佛明佛光两位神僧也破了功,在那高台上跟着掩面起舞。
“哎,太晚了都中招了,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可张扬出去,太丢人了。”
空悟禅师摆动着禅杖,脚步优雅的大怒道。
身旁还跟着佛明佛光二僧依在空悟禅师左右,身姿曼妙,极是妖娆。
要知道,他们三人可还是在高台之上,这位置可谓是万众瞩目,俨然成了南隐寺的舞团三巨头。
佛明双手遮脸,颇为羞怯道:“师兄,再跳下去的话,我们要晚节不保了,这成何体统?”
他一面说一面扭的风情万种。
佛光双脚跟着节奏,双手摆动着佛珠,叹气道:“快别说了,都看着呢,我们还要不要老脸了,想想办法让它停下来吧。”
空悟禅师跳的性起,摇摆着禅杖,满脸怒容的骂道:“你以为我很乐意跳吗?大不了一死,也绝不受此等羞辱。”
“师兄,你死了谁来报仇,这魔头我们可敌不过。”
佛明进入了状态,一面跳还一面笑,已然体会到了琴曲之妙。
佛光越跳越娴熟:“师兄,这点屈辱算什么,我看这舞挺简单的。”
说完,佛明和空悟禅师一齐向他不可思议的望去。
台下的群豪此刻也正跟着琴声扭动。
真虚道长本是负伤在身,依然带伤上阵,精神可嘉,只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道:“什么邪门功夫,有种现身与我真刀真枪的干一架,太他妈欺负人了。”
最惨的当属跪在地上的红眼了,本以为是同门可以幸免,却不想竟也中了魔音,双腿动不了,只得双手在左右摇摆,恰如在给群豪加油助威一般。
所幸的是白手没有跟着跳起来,要不就直接成诈尸现场了。
“没用的,省点力气吧,圣君的抚天琴,只要是听了一段便停不下来,非得他自己也跳完不可。”
红眼见群豪在暗运内力与之相抗,出言讥笑道。
无伤无痕二人躲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跳着:“还好,我们两的位置不是很明显。”
“哈哈哈……,我更好,压根就看不到,丢人的也是你们,于我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无命眼睛虽瞎,耳朵和脚却不瞎,没有了眼睛的顾虑,跳的比谁都来劲。反正我自己瞧不见,自己不难堪,难堪的便是别人,可见这世界就是这么扯淡,世界再大也不过是我们自己的眼界这么大。老子闭了眼,世界便于我来说是不存在的,这世界从来就只是你自己而已,众人不过都是你世界里的过客。
显然瞎子无命在失去五感之一的眼睛后,能体悟出更多宇宙真相。
“今日什么人也丢尽了,你们谁也不许说出去,若有风言风语,有一个杀一个。”
肃青山颇为在意名声,只怕流言蜚语传的厉害。
苏客柳回舟二人手拉着手,跳的正欢,点头微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放心吧,大家同舟共济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在跳便没什么丢人的了。”
莫少言倒看得开,张开扇子与白狐共舞。
都在跳便没什么丢人的,可见什么事丢不丢人不在于事情本身,而在于做这事的人足不足够多。若然人人都在做着厚颜无耻的事,那么那些谨守道义的仁人君子反要被人嘲笑了。
对与错,是与非,或许只是大多数人对于少部分人的公正审判,少数服从多数,向来如此便是对的?
正如何为疯子一样,只因其行为与绝大多数人不同从而会被定义为疯子。殊不知特立独行的天才往往也只与疯子一墙之隔而已。
在探求真理的过程也往往是那些疯子的直觉更为敏锐。
正常人也仅仅是行为准则被世俗的框架给固定住了,唯一的优点只是正常罢了,又有什么可高兴的?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正常人。
“对对……这有什么,不就是跳了一支舞么。我还道这魔头有什么厉害的,净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快先行迈着舞步不屑道。
这抚天琴所奏的曲子名为“靡靡之音”,被此曲所魅惑者,不会受到什么损伤,然会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减。
“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邪魔歪教,有本事请以真面目示人。何必藏头露尾,装神弄鬼的。”
牧远也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摇摆着舞步,仰头向上叫了起来。
唯独那县老爷和一群观光的游客全然不会功夫之人没有中此魔音。
看着寺内江湖各派的武林豪杰和僧众一齐大跳舞步,都是乐得前仰后合,哈哈笑道:“值,真是值,这不光看到了神剑,还看到了比武好戏。没想到连那魔教魔头也被禅师请来为我们奏乐起舞,寺中高僧如此卖力,真是够费心的了。”
“二弟三弟,如若真是那魔头到了,你们看我眼色行事。”
无命向二人叮嘱道。
莫少言听了,心下大为好奇。你一个瞎子是如何做到让他们看你眼色行事的?
然见无伤无痕二人却都点了点头,这让莫少言更是百思不解。
其实无命所说的看眼色行事乃是逃跑之意。
说逃跑总是不雅的,说看眼色行事则不然,既不会没有面子,又显得高深莫测,大有迷惑众人之意。
至于旁人背后怎么讲,反正自己也听不到,当着面被人叫一声君子便算是多赚的美名,来的潇洒,走的从容,这便是逍遥三君子的逍遥奥义所在了。
在君子面前,有命才有资格逍遥,显然莫少言执于在了君子二字上,忽视了逍遥的本意,委实是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