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相思别样情（讲稿整理）
——几首《长相思》令的解读
崔九千
人们常说唐诗下酒，宋词就茶，诗在描绘述恢宏场面的大气、指点江山的霸气、直面人生的锐气上占据着天然的优势，比如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兵车行》、王昌龄的边塞诗以及王维的禅诗等。而又称长短句的词，主要是以传唱方式口耳相传，更多的是讲究音律的朗朗上口、情思的绵绵不断，如能曲终歌罢但余音绕梁三日，岂不更能痛快哉。
翻开全宋词，不用细读其中的词文，光那词牌名，足可醉人，《何满子》、《念奴娇》、《浣溪沙》、《满堂春》、《鹧鸪天》、《南乡子》、《阳关引》等等，每一个词牌就是一幅画，让人浮想联翩，画中或是阳春溪边有佳人，或是日暮江天鹧鸪飞，或是白衣胜雪少年游——或沉醉、或沉寂、或喃喃自语、或高声颂唱，都随着你的心，自由而走。
在这些词牌中，我特别喜欢《长相思》。长相思源自唐教坊曲，因《古诗十九首》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得名，多写男女相思之情。又名《相思令》、《长相思》、《双红豆》、《吴山青》、《山渐青》、《忆多娇》、《长思仙》、《青山相送迎》等。
比梦还长的相思，到底有多长？古龙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相思，这绵延几千年的相思，这横跨整个苍穹的相思，就如日出东方，亘古不变。
第一弹：月明倚楼诉相思（唐白居易的汴水流）
长相思·汴水流
白居易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1、我了解的老白。
初读此词，看到作者是白居易，难以置信。当我们拖着鼻涕，牙牙学语时，白胡子爷爷、白头发奶奶会让我们跟着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入学伊始，和小伙伴们摇头晃脑地念着“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尚未弱冠的我们已然可以明白诗中卖炭翁的艰辛。“——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琵琶行》、《长恨歌》里的爱恨情怨，我们似懂非懂。但至少知道老白是大唐最伟大的三大诗人之一，整个诗歌史上的大牛，金字塔的顶端存在。牛到连天上的行星都用他的名字命名，不知凡夫俗子仰望星空时，是否会记得他的诗文。
江湖人称“诗魔”、“诗王”、“诗仙”的老白，怎么就玩起词呢？问了度娘方知，这曲小令是《长相思》词牌的开山之作，也被视为钦定词牌，该词的平仄与韵脚被后人视为典范。跨界玩票，玩出经典，玩成了开山祖师，老白，真牛！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出名容易，要自始至终保持一贯的牛气，不为世事侵扰而泯然众人矣，不被上天嫉妒而半路收走，少之又少，但老白可以。
白居易，多么诗意的一个名字。父母取名之时，已注定其一生的非凡。白氏一脉，源自嬴姓，与秦始皇同宗同族，够牛吧。居易，想居住哪里都很容易，这个愿望够气魄，也幸亏是在大唐盛世，而不是在当今天朝，想想如今帝都、魔都和深圳、广州的房价，居住太不容易啊，估计老老白也不敢取居易这个名了。
李白之诗仙气太足，就像空中一轮明月，够大够圆够亮，离人间太远，寻常百姓可以观赏，但无法企及，有曲高和寡之无奈。杜甫之诗承载的史实太沉重，读着读着就感觉兵荒马乱、山河破碎、黎民苦难，就连下里巴人读着都觉得心累气累。还是老白的诗文如同其姓氏一般，大白话通俗易懂，老少都能传唱，白开水简单常备，谁都可以喝，所以唐宣宗有吊白居易诗：“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此诗可作为白居易一生的概括。
大雅与大俗总是紧密相连，就如同八卦的阴阳与黑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白居易的名字那么诗意高雅，但他儿子的名字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白阿崔，泯然众人矣，所以历史长河就把他给淹没了，所以你们给小孩取名字一样要诗意或大气或独特或过目不忘，千万不要取什么二狗蛋、小六子，尤其不能取小明或隔壁老王，切记。
（源出有五：源自嬴姓、芈姓、出自以地名为氏、出自部落、出自改姓。相传白姓最早源自嬴姓。秦武公死后，公子白未能继立，武公的同母弟德公将君位从公子白手中夺走。武公居住的故地在秦国都城雍(今陕西凤翔)附近的平阳(今陕西歧山、噤县一带)，德公把平阳封给了公子白。公子白死后，他的后人就以白为氏。）
2、官方理解的小令。
我们来讨论下谁在长相思，又在为谁长相思？请几个同学来谈谈
百度百科是这样解析：《长相思·汴水流》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词作。这是中唐时期比较正规成熟的词作，写一位女子倚楼怀人。此词上片写景，暗寓恋情；下片直抒胸臆，写女子久盼丈夫不归的怨恨。前三句用三个“流”字，写出水的蜿蜒曲折，也酿造成低徊缠绵的情韵；下面用 两个“悠悠”，更增添了愁思的绵长。全词以“恨”写“爱”，用浅易流畅的语言、和谐的音律，表现人物的相思之痛、离别之苦；特别是那一派流泻的月光，更烘托出哀怨忧伤的气氛，增强了艺术感染力，显示出这首小词言简意富、词浅味深的特点。
这是比较官方的观点，对应的艺术解析有：上片全是写景，暗寓恋情。前三句以流水比人，写少妇丈夫外出，随着汴水、泗水向东南行，到了遥远的地方；同时也暗喻少妇的心亦随着流水而追随丈夫的行踪飘然远去。第四句“吴山点点愁”才用拟人化的手法，婉转地表现少妇思念丈夫的愁苦。前三句是陈述句，写得比较隐晦，含而不露如若不细细体会，只能看到汴水、泗水远远流去的表面意思，而看不到更深的诗意，这就辜负了作者的苦心。汴水发源于河南，古汴水一支自开封东流至今徐州，汇入泗水，与运河相通，经江苏扬州南面的瓜州渡口而流入长江，向更远的地方流去。这三首是借景抒情，寓有情于无情之中，使用的是暗喻和象征的手法。“吴山点点愁”一句，承“瓜洲古渡”而入吴地，而及吴山，写得清雅而沉重，是上片中的佳句。“吴山点点”是写景，在这里，作者只轻轻一带，着力于頙的“愁”字。著此“愁”字，就陡然使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吴山之秀色不复存在，只见人之愁如山之多且重，这是一；山亦因人之愁而愁，这是二；山是愁山，则上文之水也是恨水了，这是三。一个字点醒全片，是其笔力堪称强劲。
下片直抒胸臆，表达少妇对丈夫长期不归的怨恨。前三句写她思随流水，身在妆楼，念远人而不得见，思无穷，恨亦无穷。“悠悠”二字，意接流水，笔入人情。“恨到归时方始休”一句，与《长恨歌》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各擅胜场。《长恨歌》写死别，故恨无绝期；此词写生离，故归即无恨。“恨到归时方始休”，句意拙直，不假藻饰，然而深刻有味，情真意真。末句“月明人倚楼”，是画景也是情语。五字包拢全词，从而知道以上的想水想山，含思含恨，都是人于明月下、倚楼时的心事；剪影式的画幅，又见出她茫茫然远望驰思，人仍未归，恨亦难休，几乎要化为山头望夫石也。
八卦的另类理解。
有人说，白居易这首《长相思》，有特定的相思对象。情系伊人，那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福分让老白念念不忘呢？据考证，大多数认为是写给老白原来的家妓樊素。
说到这里，我们来八卦一下老白。老白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邻家小妹，小妹也喜欢这个大才子，可是，这两个人一直不敢告诉家人。在婚姻注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代，注定是个悲剧。虽然私定终身，但妹子啊，有点像紫霞仙子，料到了故事的开头，却猜不到故事的结尾。一年又一年，春风走了又回，老白已经在长安功成名就，仍没有驾着宝马香车来迎娶她。所以呢，她的命运只能由家人安排。其实啊，妹子有点误解了老白，那时的老白胆子还不够肥而已，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妹子，否则也不会30多岁还未成家。古人的30岁啊，可是比现在的那些齐天大剩厉害，这个你们懂的。对妹子念念不忘的老白，心中一直怀着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不甘心，也多少影响着日后的感情表现。
根据大唐的规定，老白的级别和俸禄只能蓄养三个家妓，这似乎满足不了老白的情感需求，他想出一个非常具有创造性的点子，在家中外围养着一个歌舞团，最厉害的是这个歌舞团的两个当家花旦一直影响到现在。一个叫樊素，一个叫小蛮，有一个成语叫做素口蛮腰，讲得就是她们。“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形容女子嘴型漂亮的樱桃小嘴，形容女子芊芊细腰的小蛮腰就是源自这里。杨柳小蛮腰，再看看现在火红的A4腰，高低雅俗立马就知道。
老白六十多岁时，身体扛不住酒精的侵袭，樱桃小口和杨柳小蛮腰的伺候也不管用了，中风后的他老白，半身麻痹，行动不便，此时的老白不忍心胯下良驹和秀色美人跟着他遭罪，想让他们各自寻找好人家去。都说老马识途，的确如此，他家老马频频回头鸣叫，不忍离去。樊素听着老马的嘶叫声，泪眼蒙蒙，说：“主人乘此骆五年，衔撅之下，不惊不逸。素事主十年，巾栉之间，无违无失。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犹壮，又无 。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马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但在白居易70岁时，樊素和小蛮还是走了。白居易思念中写道：“两枝杨柳小楼中，嫋娜多年伴醉翁，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五年三月今朝尽，客散筵空掩独扉；病与乐天相共住，春同樊素一时归。”
这首《长相思》词也表达了相同的情感。
词的上阕写樊素回南必经之路。因为她是杭州人氏，故作者望吴山而生愁。汴水、泗水是一去不复回的，随之南下的樊素大概也和河水一样，永远离开了他。所以作者想象中的吴中山脉，点点都似愁恨凝聚而成。短短几句，把归人行程和愁怨的焦点都简括而又深沉地传达了出来。尽管佳人已去，妆楼空空，可作者一片痴情，终难忘怀，他便于下阕抒发了自己的相思之痛。两个“悠悠”，刻画出词人思念之深。这种情感的强烈，只有情人的回归才能休止。然而那不过是空想，他只能倚楼而望，以回忆昔日的欢乐，遣散心中的郁闷而已。
这篇作品形式虽然短小，但它却用回环复沓的句式，流水般汩汩有声的节奏，贯穿于每个间歇终点的相同韵脚，造成了绵远悠长的韵味，使相思之痛、离别之苦，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4、我的理解
36个字的小令，一口气足以读完，然后仿佛洗脑一般，继续反复吟读，一遍接着一遍，直至脑海里浮现出月朦胧、鸟朦胧的夜晚，汴水和泗水不知停歇地长流，江南吴山之上的愁绪点点滴滴，触目可见。相思的人了依着小楼，望着明月想念离人，想着想着就喃喃自语了，说着说着就怨上了，怨着怨着就恨上了，恨着恨着也就罢了，只要离人归来就再也不要这个怨那个愁。
从逻辑与事实角度，老白写怨妇的可能性更高，至于这个怨妇爱恨交集的男人是外出干嘛呢，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寒门子弟进京赶考后，被豪门相中，为了贪图富贵，舍弃家中的糟糠之妻，比如陈子美；或许是边关有战事，男人或主动投笔从戎，或被强征入伍，总之是为国戍边，他此时也在有月亮的晚上想念家中的她；或许是商人重利轻离别，男人在外胡吃海喝着；或许是多情公子正在赢得青楼薄幸名呢；各种情况都有可能，我们也就不再深究。
从个人感情角度，我更倾向于是老白在思念樊素，这样才显得郎有情来妾有意，才对得起那么多人对他的喜爱，樊素虽然最后离去，但伺候老白多年，也拒绝离去过一次，已经将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的说法抽了一个大耳光，我们也希望这个故事更有人情味，千万不要想阿Q临死前说的，连个圆圈都画成瓜子样。
词中的艺术亮点
第一，开创了《长相思》这一个词牌。
第二，这首词体现了白居易纯熟的写作技巧。词人以月下流水象征思念遥远哀伤，以江南的群山写哀愁，意境空灵优美；韵律上上阙连用了三个“流”字，下阙连用两个“悠悠”，有回环反复的音韵美，也酿造了一种低徊缠绵的情韵。浅显流畅的语言，和谐舒缓的音律，柔和的民歌风味，构造出行云流水的艺术之美。
第三，构造的意境让后人一直在模仿，从未被超越。比如“月明人倚楼”体现的实写与虚写浑然一体的高超技法：第一种，你没回来前，我只有独自一人倚靠在楼上望明月。第二种，你回来后，让我俩紧紧相靠在楼上望明月。这两种解释都说得通，一种是实写，一种是想象。宋朝政治家、文学家、军事家的范仲淹先生就从这里得到了启发，在《苏幕遮》中写道“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李克勤经典曲目《月半小夜曲》中也唱到“明月半倚深秋”。这一个“倚”字，说尽各种神态，妙在巅峰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