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二月的一天,银杏叶逃荒似的从树上纷纷坠落,似乎在集体躲避一种不可逆转的死亡。然而它们未必知道,自身体自由的那一刹那,本体的消亡便会接踵而来。
感怀的人停下,俯身,拾取一两片,空自嗟悼一番,而后落寞离去,流泪,像是悲秋,又似乎悲己。
路人只觉北风异常寒冷,偶然瞥见光秃了的银杏树,努力裹紧大衣,也离去了。
扫街者看着满路的黄色,只觉徒添烦恼,一生气,撂下扫帚,也离去了。
银杏叶子,似乎没有衰老的模样,那种金黄色,该是它生命展示于人的最后色调,却美的那般不可方物,仿佛它活着就是为了死去时候。
你观看它,像看一个孩子。从春天,那种小小的,嫩黄色,让人忍不住驻足,叹一番春日美景,再到它逐渐变成绿色,浅绿色,深绿色,然后,半绿半黄,最终回归生命的本原,那是它的一生,从调皮可爱到稳重深沉,也不过是三季而已。
没有人看它,它们便孤零零又闹腾腾地躺在那里,延伸了很长很长的道路,闹啊,笑啊,哭啊,它们或许在想,我究竟是死了?
风不来,便像是死了的,直到寒风再次呼啸而来,他们在不知是生是死的情况下,仍高傲的转啊转啊,仿佛这便是它们唯一的使命。一场风席卷而来,又仓皇逃去,一如银杏叶子离开树的那般场景,自由过后,终将是惶恐而窒息的沉默。
仁慈的大地给予它们最后的安宁,它们携带着三季的飘零与风雨的浸润,带着一种对生命尚且模糊的意识随风飘,随尘埃坠落,与秋季共眠。
(去岁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