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学生啊,每次上课我都想给他钱。
今天我们上一节关于“溶洞”的课,聊到“空间幽闭”、“溶洞恐惧”,他突然说,老师,其实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我点点头,并未被这个普遍的共识引起多少兴趣。
然而这只是个开头。
他接着说:“如果把所有的未知怪物理解成一种生命,那么打怪和打猎没什么区别。”
我怔了一下,脑海中想象着远古人类第一次见到猛虎,以及第一次亲历猛虎吃人的惊惧心情。然后画面一转,我看见一个幼童隔着玻璃对动物园的吊睛白额大虎龇牙咧嘴,不停拍打玻璃想要吸引老虎的注意。
而老虎满面愁容,此处出现画外音:虎虎我啊,今天不想营业呢……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好一个“跟打猎没什么区别”!
《山海经》中的异兽刚出现时,哪一只不曾冲上原始人的热搜——没有头的猪形帝江,雌雄同体的类,牛身狗吠的穷奇……到了最后,哪一只没有跌落神坛,要么上了餐桌,要么入了深林,要么,在这个美丽的星球永远消失。
我觉得豁然开朗。
不过在课堂上,总要有人抬杠,就像讲相声,总要有人捧哏。
“可是有的未知确实不是生命。比如未来哪些职业会被替代,比如哪些全球性的灾难会毁灭一个城市等等。”我说。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相当笃定地说:“那你就看小说啊!”
我这个学生因为到了十来岁才移民加拿大,所以童年有相当一部分孤寂的时光都是在小说中度过的,小说给予了他异国他乡不可多得的归属感。但在这么大的话题上也推崇“小说疗法”,我心下不免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我是训练有素的老师,我做了一个夸张的惊异表情,他看了,满意于我的反应,接着又说下去:“小说里充分考虑了各种变化,把人类的未来已经推演到极致了,而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情况往往不如小说里那么极端,所以现实经历的时候,其实是小说情节的低端版本了。”
这回我是真的惊异了。
好嘛,梦想照进现实,现实啥也不是。你能想象当巨大的灾难发生在一个中学生面前,中学生嗤之以鼻地说:”就这?“——是这幅什么样的画面吗?
真是无畏,让我等整天患得患失的、在佛系和发疯之间反复横跳的成年人汗颜。我们还记得自己也曾有过这种睥睨天下、一往无前的时候吗?经历过“未知”的人原来不会更有勇气,而是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那么如果能将“未知”转化成“已知”的变化形态,不就能变不熟悉为熟悉,不就能“也无风雨也无晴” 了吗?
我这一个学生啊,每次上课我都想给他钱。他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也让我放过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