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sharon 容 参赛编号:872
踏上熟悉的路途,进入熟悉的村庄,穿过熟悉的河流,我又回到了熟悉的村口。村头的庄稼长得很好,麦苗绿油油的,透出生命的活力;菜园里开满了各样的花,呈现出一派喜人的景象。
村子那头,人们谈论着,说笑着。这里的景色多美好,人们的生活多美好。我应该为看到这里的一切感到兴奋,可是我却提不起精神来,因为村口再也没有翘首盼我归来的祖母,再也没有她那熟悉的矮小的身影了。
这里村庄依旧,河流依旧,而我那熟悉的可敬的人啊,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她那慈祥而关切的话语,再也不会响彻在我的耳旁,道旁的庄稼长得再结实,田地里的菜儿长得再新鲜,又怎么比得上我那可亲的人儿亲手种的亲自栽的?
我一路朝前走,一路回想着我的祖母,记忆的闸门不自觉的打开了:祖母在我儿时的印象里便是个子矮小,微胖,走路慢。那时便自以为是的想,一定是她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跑不动呵!等到稍大一点的时候,才知道了她跑不动是因为有一双三寸金莲(我的祖母出生于1921年,那个年代的女子被要求裹脚,不裹脚的女人被看作是异类)。
于是在犯了错时,我常常调皮地跑在她前面,任凭她挥舞着小细竹条,“笃”“笃”“笃”地快走在青石板上。我总是得意洋洋地看着她追逐我的样子,对她嘴里嘟嚷的话全然不顾。我捂着耳朵都知道她在说“再跑,晚上就不许回来吃饭”,“找个野人半夜三今把你偷走”......我更知只要我缺上哪一顿饭,她都会心疼得要命,何况真要是哪个野人半夜三今把我偷走,她还会罢休?
我那时候属于留守儿童,父母常年不在身边,整天都是围着祖母转。祖母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但她总以她那朴实的话语来教导我。我记得她教过我很多礼仪知识,如果去别人家吃过饭,一定要回来告诉她,以便领人家的情;逢年过节,不要说一些“死”之类不吉利的话;要积极主动地和别人打招呼;还有很多家乡的风俗礼仪……但印象最深的是她说的一句关于穿着打扮的话:“千好看,万好看,不戴耳环不好看”。
祖母总是用她那颗善良的心感动着我。多少次,她为我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扶着我走过那满是泥泞的小道;多少回,我一觉醒来,她还守在床边为我摇扇打蚊;有好吃的,她总是舍不得吃,偷偷放到暗阁里,只为留给我;下雨天,为了帮邻居收衣服和谷子,忘了自己锅里正在烹饪的饭菜,以至于全家只能吃“香喷喷”的糊饭;平时蒸了包子,煮了玉米,总要拿出一些分给左邻右舍;陌生的过路人,夜不能宿,她也会为他们腾出一席舒适的床位……
我怀念与祖母在一起的日子,每每看到女作家张洁写的《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我就不禁潸然泪下。
忘不了与祖母在一起的日子。我上初中时住校,一周回去一次,偶尔也会和她因琐碎的小事争吵,无论我说什么难听的话,发多大脾气,她都不往心里去。
后来我上了高中,祖母也已是七十六岁高龄。因为住校,我一月难得回一次,回去以后也总是喜欢找同龄的伙伴玩。记得那一次我在堂哥家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正眉飞色舞说得起劲,祖母出现了,二话不说硬拉着我回去。我当时对她很不满,觉得她限制了我的自由。我记得祖母最后神情严肃地对我说的话是:“儿啊,回来以后不要乱跑了,多陪我说说话呀”.......
祖母是一位很迷信的人,她认为我能考上高中是因为祖宗保佑的结果。我也曾因她抹刹我所做出的努力而心生不悦。那时,她天天都要磕一百个头,很虔诚地念着要祖宗保佑我考上大学,保佑全家平安。我对她所谓的虔诚很不屑,甚至有些埋怨她的迂腐、愚昧和执着。
而现在我竟真的感觉祖母在保佑着我。我常想,为什么当时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呢?如果时间能够倒回,我真的很希望再多陪陪她老人家,讲一些她未听过未见过的事情,说一些自己开心或是不开心的话,哪怕是在她面前再发一通脾气,耍一些性子也好,因为至少她还在,还在我的生活里,不是吗?
和祖母最后一次分别时,她颤巍巍的从手绢里数出五块钱要给我做路费。我心里一酸,故作不满意地说:“不够的,不够的,最少要五十呢!”祖母为难地说:“儿啊,我没有那么多钱呀!”我笑说“要给就多给一点,不然我不要的呢”。
祖母为难的样子很可爱,她其实连钱都不怎么认识,手绢里的零花钱是伯父们给她买零食用的。祖父去世之后,她自己独居,一日三餐有人送饭。她久不出门,已不知道外面的物质世界是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她以为街面上的火腿肠是我们儿时常用的红蜡烛,以为现在的亲戚拜访仍需要带橘子和梨罐头......和祖母分手的时候,她浑浊的眼睛满是恋恋不舍,她说她会一直盼着我再回去看她,直到别人告诉我她去世时都还念着我的乳名“小儿啊.....”
“孩子,你回来了?”正想着,村里的一位大爷打断了我,我向他点头招呼。
“孩子,想你奶奶了吧!”
我点点头,眼睛里一股热的东西快要滚落下来,我赶忙离开那位大爷,推开了那扇曾经和祖母居住过的小屋的门,昔日和祖母在一起的一幕幕又展现在我眼前。小屋里的一切都留着祖母的影子,走到这里,摸着那儿,坐下来,甚至耳旁还能响起她的声音……
睹物思人,睹物念人,我早已情不能已。翻开那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祖母在笑。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慈祥那样和蔼可亲,那笑眯眯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我,又似乎在询问着我与她分开的岁岁年年的情形。
我的眼睛模糊了,我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一遍一遍地说:奶奶,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