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之前,20年之后

这本是一篇该在9月旅程归来即完成的文章,却因内心的波动和繁乱拖了这么久。当人的年纪越来越大的时候,就越来越不喜欢用时间来记录生活。仿佛一说起来就会暴露了自己的年岁,似是在提醒自己,时光已走远,而我们所怀念的一切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20年,并不是一段短暂的岁月。记忆里,那个常常缩在被窝里哭泣的十二岁女孩已然模糊,可陪着她度过漫漫黑夜的歌曲却是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

对呀,我都忘了自己曾是一个特别爱哭的女孩。每当回想起外婆的容颜,都会忆起她常说的那句,乖,别哭。生命中很多事情的改变都是日积月累,然后在某件事的促发之下发生质变。我已记不起来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咬牙忍受。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让那位班主任老师带着所有的同学排斥我。仿佛我就是世界上最笨最难教的那一个。当然,也不记得是10岁还是11岁,我开始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默默的哭。那种哭是本不该属于孩童的哭泣方式,并不出声,只是泪水顺着眼角不住的往下流。

后来,我学会了忍耐和克制。从不在人前流泪,也从不在人前示弱。

12岁那年,表哥将一盘听旧了的磁带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我。张信哲的《绝对想念》。每晚入睡的时候,我就塞着耳机听他唱那些还听不太懂的歌。也许是旋律太过于苦楚,每每听着听着就开始痛哭,直到擦湿了被角和枕巾,才取下耳机睡了。

初中的生活沿袭着小学的悲剧,同学之间的相处比从前更冷漠。所谓的快班并不似旁人看的那般幸福。老师将学生们分成ABC三个等级,以不同的方式和程度教授。等级之森严仅凭自身的力量是难以超越的,于是在人以群分之后班不似班,更似残忍的斗兽场。同学之间很难成为真正的朋友。还不经世事的我们,终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压榨中学习自处。人类心理的阴暗面以及大人社会中那些趋炎附势、随波逐流的种种在那些少年们的心里渐渐长大。不同的孩子开始有了不同的选择。有的人将自己封闭在角落里,学习与世无争;有的人以霸气的姿态以及天生聪明的头脑独占鳌头;更有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大哥”在帮派斗争中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而我,独自坚持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去理会别人的理论,在每周一次的课外兴趣班里寻找着稀有的快乐。

阿哲的歌一直陪伴着我。《绝对想念》之后,我省了很久的零花钱偷偷给自己买一盘粤语专辑,《深情》。相较于红遍大江南北的国语版《过火》,我更倾心于粤语版。和之前的《绝对想念》一样,《深情》也陪伴了我整整一年的时间。喜欢里面的每一首歌,尽管在不看歌词的情况下依旧不知道他在唱什么。那时候,成绩总在班中甩尾的我,并不具备明目张胆听流行音乐的资格,母亲也曾发狠要收走所有的磁带和随身听,可不知道是谁发明个好东西,名字叫做复读机。本是用来听英语的复读机,被我用来放阿哲的专辑。《宽容》和《梦想》陪我度过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年。

一提起难忘的高中生活,心底便生出几丝甜又几丝辛酸。十五岁的女孩开始向往自由,不愿再受到家人的拘束。即使学校离家很近,却仍旧坚持中午和同学们一起在学校度过。和同桌一起吃牛肚炒饭,然后逛小书店,看的当然不是教辅书籍,而是《当代歌坛》。我们获准拆开透明包装翻看杂志内容,若发现各自的偶像就合力将其买下,然后到小公园或是我的家里用剪刀将各自需要的部分小心翼翼裁下。这些当然是不能被班主任发现的事情。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喜欢阿哲的男生歌迷数量并不在少数,甚至比女生更为疯狂炽烈。每当阿哲发行新专辑的时候,他就会站在讲台上,拍着桌子说,“同学们安静一下,张信哲出新专辑了,放学后记得去学校对面的音像店抢购。”其实,说是音像店,其实不过是一个不足10平米的门面,可它却是方圆数里唯一售卖正版专辑的所在,热爱流行音乐的我们全指着它去聆听外面的世界。

也就是那几年,我用少之又少的生活费,省吃俭用买下了市场上能够买到的磁带和《当代歌坛》。那时候,我们从未想过有机会见到远在台湾的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高中的学业越来越紧张。高一下学期开始,晚自习从原本只有特快班享受的特权普及到全校。于是我从早上6点半出门到晚自习结束,晚上10点才回到家中。母亲为了给支持我的学业,每晚都会为我准备水果甜品。而我也就抽那30分钟的时间,开着音响听阿哲的歌。最喜欢还是《回来》专辑,只因它正巧出在那个极度悲伤的时期。外公的病拖无可拖, 终有一日在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离去了。当父亲带着我从学校赶往医院的时候,所有的亲友都挤在病床边,医生们站在床头为外公施救,可就在我走近病床边轻轻喊出声的时候,主治医生停下了忙碌的双手,宣告抢救无效,并记录死亡时间。一瞬间,天崩地裂。我只能笑着去面对生命中的痛楚,除了奋进和考学我别无选择。于是,我越来越喜欢呆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主动又或者被动的做一堆学生工作,不停地奔跑也成为生命中的一种寄托。

2000年10月,就在高三11月调考之前,阿哲在武汉新华路体育场开个人演唱会。父母陪着我一同前往,站在离舞台很远的地方,听他唱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歌。

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演唱会后遗症,只是很满足,觉得很幸福可以见到本尊,即使离得很远也足以支撑我走过高三时光里最为紧张的分分秒秒。

我不知道,在你念高中的时候,老师是不是对你说过:“当你考上了大学,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世界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嗯,的确,世界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但苦读了十二年所换来的梦真的美么?当我们在毕业的时候调侃着“是我上了大学,还是大学上了我”的时候,大学予我们而言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起初,我是忠诚于新闻专业的。可渐渐的,我发现自己性格中的弱点,在人际交往中总有那些不愿去触碰的方面。又或者说,我习惯了中学生活的孤单和独特,忽的要去打开交际面对当时的自己是一件特别难的事。然而,心理的问题一时间未得到解决,家中的老人却接二连三的病重,父亲也终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病倒了。谁也没想到他会病得那样重,那样措手不及。可就在我震惊于父亲的重病之时,燕子的母亲打来电话告知她已与家中失联三天了。深夜里,我独守在家中,听着燕子妈妈打来的电话,缩在板凳上瑟瑟发抖。我没告诉同学们我的生活中发生的各种变故,我没法对人解释清楚父亲奇怪的病情,也没法说清燕子在我生命中的重要程度。那一刻,学业对我来说,只是顺利结束就够了。我放下了梦想,也忘记了要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清洗父母的换洗衣物然后送去医院。课紧的时候住在学校,每周回家两次。课少的时候就干脆住在家里,渐渐的开始选择性逃课。梦想是什么,我一时间淡忘了。

那段时间,我很少听歌,又或者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不敢听他的歌。怕自己扛不住终于精神崩溃想要放弃寒窗苦读十二载所换来的梦。

2003年9月6日,是爸爸病后重生的第一个生日。他送了我一份重要的礼物,七星过海演唱会的门票。他说,约你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去吧。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可是生病会改变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习性和风格,而父亲的病使我和他之间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关于未来关于梦想关于对这奇怪世界的看法,我们聊得越来越多。而就是那么一场演唱会,张信哲着一袭白色西装唱了几首歌,就像是施了魔法一般改变了我当时怯懦的想法,决定改变自己去面对生活中可能存在的各种问题。那年冬天,我开始在电视台实习。和摄像老师一起出外采访,拿着话筒和陌生的人讲话,试着想去做一个电视人,对那个曾经害怕的世界有了新的想法。

说也奇怪,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里,阿哲的歌声总是陪伴在身边。

一个声音从陌生到熟悉,即使未近距离见过本人却并不妨碍在心底成为最重要的朋友。

人的一生总是充满波折的,挫折也总是存在的,或大或小,只是那个属于我的挫折来得早了一点。

有人说,大学毕业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嗯,的确如此。可对我来说,大学毕业以后最重要的事便是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一个人做治疗,一个人挂点滴,心里想着那个已然分手却很希望能陪伴在身边的人。

无奈之下,我放弃了去做一个电视人,而是选择去了一家工作不算忙碌的杂志社。在时光的波流中,渐渐体会着右耳听力渐渐消逝的过程。有时候,不切实际的希望也会杀死一个人。许多人对我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我怎么去解释呢,它永远也不会好起来了。可是,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千万个无法接受,于是开始拼命折腾,辞职考研竟成为一种心理上的寄托。又可说是破釜沉舟吧。心想着就算舟沉了也好罢,总好过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坠落。

心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剥落。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病了。是心病。得有心药医才好。

那一年,我没有工作。白天黑夜都无法安然入睡,就好像是得了迫害妄想症,生怕在自己入睡的时候又有什么恶魔出现夺走身体的某一部分机能。惊慌。恐惧。自闭。失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社会生存能力。

那一年,我只有听着阿哲的歌声才能倒在沙发上浅浅入眠。

读书。学新的语言。看很多很多电影。写作。我开始走入自己的内心,用自己的方式去治愈自己的心痛。

2008年夏末初秋,就在我终于开始新的工作之后,阿哲在上海举办他的【最好的时光】演唱会。两天时间,我独自乘坐火车前往上海。那一天,我终于打开了心门,迈开了脚步走向外面的世界。

2009年12月19日,【幸福觉哲】上海演唱会。

2010年1月30日,【幸福觉哲】北京演唱会。

2010年4月10日,【幸福觉哲】广州演唱会。

这三场演唱会对我的意义重大,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面对、哭泣和疼痛的洗礼中,我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决定开始新的生活。

也许这所谓的新生活在旁人看来也不怎么光鲜靓丽,但,我放下所有成长过程中制造的面具,忠实于自己的内心,靠自己的双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很辛苦。

新的世界,豁然开朗。

自此以后,每年都会去别的城市看他的演唱会。坐在离舞台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舞台上的他轻轻哼唱。这或许就是一种精神上的陪伴吧。无关乎追星,而是一种约定和承诺,每一次相聚,我都会带着新的变化和成长,发自内心热爱着生活。

还有半年时间,我将迎来自己喜欢他的20年。

20年之间,生活的轨迹跌宕起伏,却不失为一段奇妙的旅程。感谢右耳在那年离开我,才让我懂得了生命的真谛,也感谢左耳一直默默陪伴着我,虽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有些轻微的劳累和疼痛,听力却还维持在正常范围之内,让我还能听见美妙的声线,即使和别人所听到的不同。

8个月之后,我将迎来大学毕业十周年的日子。看着几年来漂泊不定的自己,我终于想要好好定下来,认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即使在三十出头的时候才开始,也敢于去面对新的挑战。

9月,我为自己报了一个为期半年的平面设计课程,想要成为一个广告人是此后的人生中要好好去做的事。

20年之后,我会带着崭新的自己开始新的生活。伴着他的歌声陪伴的彼此一同成长。

感谢阿哲,给我力量,教会我坚强;也感谢阿哲,让我认识许多真挚的朋友,使我在这奇妙的路上不至于太过孤单。感谢阿哲,如此认真歌唱。

此文写在【还爱光年】广州站之后,是为了纪念你的25岁和我的20岁。如你所言,此后不必再去数算年岁,永远的25岁和永远的20岁,就这样永远陪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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