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而》1.4:
曾子⑴曰:“吾日三省⑵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⑶乎?传⑷不习⑸乎?”
解讀
郭宽润:
本章依然要放在與前面章節之間的關繫中來理解。
本章進入了具體如何修身的方法論的論述。即省察反思自己的言行,以此反饋來誠意正心,以及修正自己的行為。
我們可以看到本章與首章‘’學而時習之‘’ 的表述有些類似,是三個表面不搭的省察內容。我們先來探究一下這三條具體的省察內容之間的關繫,為人謀,謀,謀事謀劃是以事務性為主的行為,是事。與朋友交,交,交往是以關係為主,是群體行為,是群。傳,傳習,是自我行為,是己。我們可以看到這三個省察內容之間的關聯,已、事、群,涵蓋了一個人所有方面的省察反思內容。
我們再看看忠、信、習這三個省察內容的準則之間的關繫?忠,盡己之謂忠;信,如實之謂信; 習,既涉及過程性的練習實習之意,又包括此過程性練習實習的結果:行為養成,即習慣習性。郭店楚簡‘養性者,習也’及夫子‘性相近,習相遠’。 我們再看看這三條省察內容,信既是從行為事件的結果來說,又是從行為的事前原則來表達的,忠是行為的事前原則。忠在夫子那時的意思大致有兩種義,一是盡己之謂忠,一是中心曰忠,不偏不倚,把心放正。信明顯不是日常的交流,而是與承諾相關的部分,這個一定要釐清,信涉及到承諾的言與後面的行為之間的關繫。人的行为过程,是一个意向性的过程,这也是曾子所著的《大学》讲诚意的根本原因 。外在事件的目标与内在的操作思维间,怎么关联起来,诚意是关键 。
每個行為都是有意圖的,澄清意圖至關重要,即瞭解我們為什麼要做此事?做此事跟我們總體的目標願景有什麼關係?這就是為什麼先賢強調‘’行有不得,皆反求诸己‘’的原因所在很多人在面对问题时,逃避、找理由借口,这都是没有做诚意工夫的原因。
不以外在环境为借口,因这就是需面对的现实,操之在我 不可否认,解决问题有很多层次角度,但解决问题的主体是更关键的,这主体的状态以及态度是影响问题解决的核心
總結一下,修身需要解決方法論問題,即如何修身,這大致包括內容和方法技能兩方面,但內容是是個體化的情境化,即每個人都不會一樣,省察的方法論中本身就容納著這些內容。這就是曾子所教給我們的三省吾身帶給我們的啟迪。
本章曾子講的主要內容:三省吾身,與反思有關。反思作為人所共同擁有的心理現象與方法,並沒有多少東西方差別,也沒有多少古今差異。當然反思的內容以及隨之而來的意義可能呈現出非常大的不同。蘇格拉底有言‘’沒有經過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 就可看出這種內容及意義的不同。
從認知角度,人有二階思維 。 一階:什麼是知?二階:知道‘什麼是知道’ ,這為知劃了一邊界。孔子: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蘇格拉底亦同樣講過:我知道自己一無所知
二階思維的知需要依靠反思來獲得,需要依靠已經獲得的一階之知作為反思的素材。孟子對此也有論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反思的重要性在於提供一種自我反饋,正是這個自我反饋以及隨之而來的修正行為使得行為閉環成為一個繫統。人的行為可劃分為目標驅動行為和反饋控制行為兩種,反思正是為此反饋控制行為提供修正依據以使之不斷趨向既定目標。
曾子這段論述明顯是事後的反思,即是以記憶為材料,而不是即時的覺察,通過反思過去為現在及將來賦予意義並據此修正行為。忠、信、習都與意義有關。
陽明心學中與省察、反思相關的部分非常多,一個人對反思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有人可做到時時省察事事覺察。
注疏
杨伯峻《论语译注》:
【译文】曾子说:“我每天多次自己反省:替别人办事是否尽心竭力了呢?同朋友往来是否诚实呢?老师传授我的学业是否复习了呢?”
【注释】⑴曾子——孔子学生,名参(音森,sēn),字子舆,南武城(故城在今天的山东枣庄市附近)人,比孔子小四十六岁(公元前505—435)。⑵三省——“三”字有读去声的,其实不破读也可以。“省”音醒,xǐng,自我检查,反省,内省。“三省”的“三”表示多次的意思。古代在有动作性的动词上加数字,这数字一般表示动作频率。而“三”“九”等字,又一般表示次数的多,不要着实地去看待。说详汪中《述学?释三九》。这里所反省的是三件事,和“三省”的“三”只是巧合。如果这“三”字是指以下三件事而言,依《论语》的句法便应该这样说:“吾日省者三。”和宪问篇的“君子道者三”一样。⑶信——诚也。⑷传——平声,chuán,动词作名词用,老师的传授。⑸习——这“习”字和“学而时习之”的“习”一样,包括温习、实习、演习而言,这里概括地译为“复习”。
朱熹《论语集注》:
省,悉井反。为,去声。传,平声。曾子,孔子弟子,名参,字子舆。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传,谓受之于师。习,谓熟之于己。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自治诚切如此,可谓得为学之本矣。而三者之序,则又以忠信为传习之本也。尹氏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谢氏曰:“诸子之学,皆出于圣人,其后愈远而愈失其真。独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故传之无弊,观于子思孟子可见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尽传于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学者其可不尽心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