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人毛燕忠先生雅好笔墨，于山水、花鸟、诗文都有浸淫，这次去岳阳，先是去参观了岳阳楼，做了一次追贤悼古的探访。朋友大林就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来到毛先生的书画工作室。工作室并不大，一般家庭的客厅大小，只是小而能雅，便是文人的特质。一个工作台占去整个室内的一半，门口靠右是石制茶台，壁上挂有几幅写意的山水画，是毛先生的随兴之作，也是写得较为得意之作，笔墨轻灵自在，章法最为大胆，满面的山水，却能通灵透逸，得山水清音之气。
茶是必须要喝的。一是看喝什么茶，二是看与什么人喝，更重要的是，喝茶得聊些什么。毛先生今年刚好七十，古稀之龄，却仍得生机之趣。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喜欢和自己合得来的人打交道，喜欢知他懂他的人打交道。他没有架子，大概也从来不会用架子来唬人，因为那是没底气的人干的，凡有底气者，都是极为低调而不事奢华，越是有实力越能沉得住气，越能接地气。我们算是聊得很开心的，没有了距离和阻隔，关于书画、文章、笔墨、意趣、风格、书画语言及学习、师承等。事实上，毛先生不仅画画得好，深得其师霍春阳、吕云所及黄定初的真传，而且学识与品位都是一流的。他谦称自己不敢妄谈风格，那是以后的事。
本来这次来岳阳，就是来寻幽访友的，幽没寻着，访友就更不可少。大林介绍了不少，我觉得收获不小。毛先生是第一个要见的，因为大林提得太多，也陆续读过一些有关画作和资料。可以说如雷贯耳，正因如此，心中便怀有一份渴念，不似新交，仿佛旧识。我没写过人物评论，也不作书评画评。一是没有这个学养，关键是没有这个能力，评论别人的能力。这既要有业务水平，更要有理论水平，怕是还要有政策水准。有点难。毛先生平日喜欢款落湘人，一问，果然是岳阳本地人，有湘人的智慧、勤恳、敦实和大气。曾在一家国企工作，书画是靠自学，也时常上门拜师求艺，他的自学精神是边学边悟，不断磨砺。“搜尽奇峰打草稿”，经常带上笔墨画具深入山林写生。观毛先生的山水之作，多写洞庭一带，丘壑纵横，水气氤氲，花草虫鱼，在他的笔下亦是那样生机勃勃，生气盎然，可见先生对生活的热爱。正是这份热爱大自然之心，又反哺了他的笔墨。他喜欢在传统的基础上自由发挥，怕是没有几十年功夫是不行的，怕是没有相当悟性的人是不行的。 从毛先生的笔墨之中亦能够看出对自己书画语言的自信。纵观毛先生的画作，初看时粗麻粝服，乱石铺路，细较欹侧相间，干湿浓淡，神采飞扬，融情趣于笔墨之中，宜哲思于方块之间，灵活多变，气象万千。不拘一家一脉之法，融百家之长，抒自家块磊。毛先生常常随兴题款，不计工拙，直写胸臆。如他的《梅花》诗：兴来枯笔谬写梅，枝如曲铁花如蕾。满纸生寒忙袖手，管他春风不相随。在题《新篁》的款中写道：“嫩芽不曾阅世事，锋忍破土刺青天。”
观毛先生作画是一大乐趣。他用笔用墨都很大胆、自由，很放得开，结构和章法于天真中见独具，于无意间显精神。中侧互用，或急或徐，或舒或敛，或浓或淡，或顿或挫。书法用笔用线，经久耐味。能饮点酒，神态自然。酒后作画，亦为可观。早知道先生能酒能画，我一定会在我的《汉书下酒》一文中写上一笔，不过也没有关系，先生的酒，能提精力，能助兴致，更能增添情趣。先生学画，先拜一师，得四字：丁头鼠尾。再拜一师，得二字：情趣。还拜一师，得无字，呵呵。在毛先生看来，既是他习画的三个阶段，亦是三重境界。有兴趣者，如要详解，可与先生求教。
再观毛先生，头发尽白，少有修饰，极普通，极平凡，但仍不改文人气质，高士情怀。
毛先生有个学生钟明，于先生处学画五、六年，专攻花鸟。听说老师来大林的工作室，她也就过来了。原来是个美女画家。毛先生提到这个学生，颇为得意，认为有灵气，悟性好，是可造之才。我看了她的作画，有乃师之风。她喜作荷花，写了两幅，自己团了一幅，可能是不满意了。但要是糊弄我这样的外行，还是可以的。因为我压根儿就认为这幅画作得不错，生机和灵动兼备，笔墨和情趣具陈。后来我还专门为这幅画诌了一首小诗，诗是这样的：笔写花魂墨染荷，朱砂一点映清波。溶溶月色临流晚，团叶纷披酿梦多。题钟明女史写荷韵图。我不敢发于微信，只是给了钟女史和毛先生看了，当然，他们都是说好。我也认为好。不过我们说的不是同一对象，也许他俩说的是诗好，我说的却是这幅荷韵图好。
后来，毛先生也写了张扇面发给我，题了句：农家少闲月。我补题：横涂云欲雨，壁立影婆娑。农家少闲月，山村野趣多。一哂。毛先生很是高兴，又发一秋色图来，求配诗。我回道:水复山重雾气遮，溪流深浅有人家。江南秋色归来晚，半染朝晖半落霞。山中晚秋。毛先生说，好，立即上画。后又说，将"有人家"改为"二三家"，并说合作愉快。彼时，我早已酣然入睡，见到回信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2018.4.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