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烈火。
冲天烈火。
这火将个太尉府的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府内上下,大小人物,奔走呼号,噪杂如粥。
上官继昆最恨这场火。
皇上赐婚尹南王府与他太尉府联姻,正当前途无量羽翼渐丰,一场大火,却烧得他心凉如冰。一摊废墟上如何奉旨完婚。
上官进倒是喜欢这场大火。
因为这火便是他纵的。
他自幼熟读圣贤,饱受教诲,从不敢有丝毫越忌。
这位因温和谦恭而广受褒奖的太尉府大公子,忽得因了浣纱仙子的一面之缘而性情大作!
二十几年的圣贤之道,在如火如潮的情窦初开面前瞬息土崩瓦解!
上官进只作浑水摸鱼,在众人都急呼救火之际,他却秉了呼吸,乘乱溜进上官继昆内房,将那柄可斩断“困龙索“的“夏叔古剑“盗得出来。三蹿两蹦,来到后院厢房一侧,那万俟晓澜还绑在大轿之中,未及进房。一顶硕大红轿,依旧孤零零映着前院的冲天火光,看守之人都被上官进支到前院前去救火,上官进紧捏“夏叔古剑“掀帘钻进大轿之中。
这是上官进与万俟晓澜的第二面。
万俟晓澜一双美目惊讶地望着上官进手中的夏叔古剑,问道:“你?干什么?“
上官进手起剑落,将万俟晓澜身上的“困龙索“悉数砍掉,急道:“快走吧!一会被我父亲看到,可就没命啦!“
万俟晓澜万没想到,这个太尉府中的大公子,未来世袭正一品枢密院指挥使、三司太尉,仕途昌隆官运亨通的上官大公子,能舍身救她!一时千万感慨感动俱都涌上心头。
顷刻,万俟晓澜只幽道:“你我只识一面,我一介草莽,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况且,你已被皇上赐婚。“
上官进丟掉手中宝剑,颤抖着攥起万俟晓澜的一双纤手,凝视着她,又急又怜道:“值,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值!我才不要与什么尹南王府的郡主成婚,我只要能与你好好的,赶快走吧!“
万俟晓澜丝毫没有回绝上官进的双手,她生平第一次与男子四手相握,面前这是她中意的男子,她早已醉心于他这有力的一牵一握。
万俟晓澜这一刻思绪万千,她近乎明白了萧莹为什么与她整日开口闭口穆光明了。从这时起,她的生命与意识里,也再难舍弃与上官进的牵系了。
万俟晓澜生性爽直,也不是世俗中拖泥带水扭捏作态之人,她决心先走,忽又想起那几十圣女,便道:“我还有那几十姐妹,我一个人走了,她们如何活命?“
上官进不知自己何处来得若大勇气,道:“你只管逃去,我自有办法去解救她们!相信我!“言罢凑过身形,一把将万俟晓澜揽入怀中,紧紧抱了,缓道:“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心。“
万俟晓澜光润如鲜的鹅卵脸颊贴在上官进的胸前,柔声道:“我都知道。君心似我心,我心似君心。“
上官进听到万俟晓澜这十几个字,犹如这一生听到的“开天灵光“的声音,几乎将他点燃一般,双臂将万俟晓澜抱得更紧了,又像自言自语,又像对万俟晓澜说道:“我一定救你出去,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我与你,一起走!“
“什么?“万俟晓澜闻言一阵慌恐,从他怀里扬起头看着他万般柔情又刚毅决然的目光,道。
上官进不由分说,一面拾起夏叔古剑,一面拉起万俟晓澜就往外奔,一面道:“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再来解救你的姐妹们!“
万俟晓澜似被上官进贴了命符一般,任由他一直这么牵着,两条影子,在火光与夜光中连蹿带蹦,奔出太尉府,又往京城郊外奔去!
这是生死攸关的奔逃,但因了两个年轻人互相中意的关联,在这黑冷的夜中,又是甜蜜温暖的两情相悦。
有一瞬,两人都有那么一个幻境在思:“如果就这样与他(她)一直牵着跑下去,一辈子就这样手牵着手,多好!“
偶有一瞬,上官进回首望她,四目相对,她冲他点头,他对她微笑。他手里紧握着她的纤手,心念:“神仙不过如此了罢!“
临近拂晓,太尉府火势渐缓。
上官继昆半痴呆在前庭当院,半胡乱想着:“果真因我做恶太甚,上天要责罚于我?偏偏奉旨与犬子成亲之时,就生得这大火起来?“
救火的家丁军士剑客,此时有暇清点人头时,发现浣纱仙子万俟晓澜、几十白云圣女都不见了。
上官继昆问道:“莫不是,连火烧了?“
传事的回道:“后院厢房倒未全着,并且,浣纱仙子的困龙索是被人砍断的!“
“我的夏叔古剑何在?“
上官继昆再差人去找宝剑,早不见了踪影。
上官迭扶着越夫人急急来到前庭,越夫人道:“老爷,进儿,不见了。“
上官继昆闻言大惊失色,凭他的直觉,他亦能预感到,这个素日知礼守节的大公子,肯定与失火失剑失人脱不开关系!可眼前,失了火没了庭院可以盖别院,再与尹南王府联姻,可这“新郎官“没了,明摆着抗旨欺君,罪诛九族!
上官继昆忙传令降虎堂所有剑客,悉数出勤,全力追捕白云洲一众女子,活要人死要尸。寻到大公子上官进,一并押解回府。
上官继昆为难道:“可这皇上赐婚之事随时都要差办,该如何是好?“
上官迭眼露神彩,道:“父亲大人莫急,儿有个主意。好歹旁人不识得大哥模样,莫不如,就让我顶替大哥,与那南霁郡主成婚。“
上官迭自有主张。早些时日,聪灵好动的他曾到访慈洛禅寺,巧下机缘,远远观到正在学艺的萧晶。那萧晶可真不同于其她大户人家中弱不禁风的所谓大家闺秀、胭脂女子,这南霁郡主天生一副英武潇洒之姿、婷婀俊美之貌,且有诗赞:
双眉入鬓里,星目犹可辉,娇躯弹如月,落雁不知谁。
上官迭当即一眼就相中了萧晶,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似落下相思痴病。便想着哪一日能将萧晶娶作贤妻。
皇上一道圣旨,赐婚大哥上官进与萧晶结连理,可急坏了上官迭。他故作无事人一般给上官进贺喜,就是想试探大哥有甚想法,可巧看到上官进瞅着万俟晓澜念念不忘,机智过人的上官迭见状,犹知其意,便心生一计。
他约了大哥在没人处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大抵便是要施一个“趁火打劫“的计策,说完上官迭一拍胸脯,道:“大哥,你尽管抱得美人去,府中父母自有我照顾,皇上赐婚,我去顶你便罢了。“
两兄弟商定,这才引出这段“上官进趁火打劫英雄救美,太尉府偷梁换柱奉旨迎亲“。
上官继昆闻听二公子之言,点头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
上官迭大喜,早已心驰神往那南霁郡主萧晶美娇婀娜的身上去了。又暗自感慨道:“我那木头样的大哥呀,光知道喜欢有什么用,要如我这般想办法去争取爱之所爱才行。但愿你与那浣纱仙子能逃得了呀!“
可不多日,就有报事的跑来,单膝跪在上官继昆近前,急道:“禀大人,八大奇门的二十四剑客,已合力将浣纱仙子并大公子带回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