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太阳忽然的火辣辣,这一天,我穿上那件修身的长裙,打开鞋柜时,便看上了那双带钻的裸色细高跟鞋。
因为赶时间,正是塞车的高峰时段,于是便步行去轨道站,准备绿色无碳出行。
已经走到地铁口了,站在扶梯前思索了一下,毅然地转身回到家,换了一双小白鞋,再风似的跑步到地铁,风扬起我的长裙,也飘逸如斯。
我站在车厢内,望着对面车窗上我的影像,手拂着长裙甩了一下长摆,再踮了踮平底的白鞋,忽然裂开嘴无声的笑了,全然不管旁边飘过来的诧异的目光。
谁能想到,我也有酷爱平底鞋的这一天啊,毕竟,我曾经以为,高跟鞋才是我此生最爱。
想起某年的某一天,也曾涂抹过一篇小文,那是一个初秋的九月,我听着齐豫的《九月的高跟鞋》,打开我九月的鞋柜,发现里面全是清一色的各类高跟鞋,于是写了一篇《九月的高跟鞋》:我和我的高跟鞋,约在,约在,微凉的九月。
谁承想,若干年后的某一天,这一个初夏的四月,我依然听着齐豫的《九月的高跟鞋》,依然打开我四月的鞋柜,发现里面大部份是各色平底鞋,于是打算写一篇叫做《四月的高跟鞋》的小文。
不同月份的高跟鞋是不一样的,就象是不同时代不同时期的女人。
不记得是在几岁,家里忽然来了一位客人,穿着好看的丝绒旗袍,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上,脚上是一双细细的高跟鞋,走起路来真是好看。我仿佛看见电影里海报上的美人儿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小小的心儿怦怦的跳着,想像着,那个袅袅婷婷的美人儿是我。
十二岁去上中学,拥有了人生里第一双带跟的鞋子。
我多么感谢我开明的父母,允许我那么小就可以穿跟鞋。我也多么感谢当时的学校,没有统一的校服,也没有禁止我们穿高跟鞋。
从此,高跟鞋便伴随我整个少年青年直到中年。
在那些念书的年代里,一双高跟鞋是多么万能啊。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不管是运动服还是裙子,不管是大衣还是羽绒服,对我来说,一双高跟鞋就足矣。走到哪里,我的脚上都是一双细高跟鞋,即使是上体育课,也是在上课前才换上运动鞋,下课后立即换上高跟鞋。
在那些寂静的中午,安静的教学楼里,我那清脆的高跟鞋声,惊醒了多少废寝忘食的学子的美梦啊,迎来了多少不满甚至气愤的目光。但其实,我真的是很轻很轻的在走路了,甚至是踮起脚尖悄悄的走,很小心很小心的怕惊动他们。不过,总会有那么一下,冷不妨的,在静得只有鼾声与翻书声的教室或图书馆里,“叩”的一声,划破长空。
我总是在那些猛地抬起或者转过来的目光里,红了脸,摇手示意抱歉,继而大大方方的“叩叩"的走到位置上,或者,干脆脱下鞋子拎在手上,赤脚走回位置上。
那些日子,我穿着我的高跟鞋,参加一切活动,走路,甚至跑步,爬坡上坎,健步如飞,上山下河,如履平地。若哪一天必须以平底鞋示人,那这一天于我都是痛苦的体验,因为走路总感觉人往后仰,须得踮着脚走,亦或蹦跳着走,一不小心,就会摔跤或被扭脚。
后来当妈妈了,大部分时候仍然是高跟鞋。长长的卷发,修身的窄裙,细细的高跟鞋,一手抱娃,一手提菜,乃是标配。那时候的一年四季,春天是细跟单鞋,夏天是细跟凉鞋,秋冬是各式高跟短靴长靴。
仿佛,脚上如果没有那一双高跟鞋,就无法站在人前。
是从什么时候,鞋柜里的平底鞋开始多起来?
竟然想不起来!也许是从第一件棉麻袍子开始?
时间是检验女人心境的重要标准。而女人的衣柜和鞋柜是检验女人心境的绝对标准。从满柜的窄身裙变成满柜的宽松袍,从满柜的高跟鞋到满柜的平底鞋,我知道,我的心境,从喧嚣,走进了恬淡。
穿着,于我而言,终于不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舒服。这是多么多么大的转变。
带妈妈去旅行,出门时我穿着体恤背带裤球鞋,妈妈系着丝巾穿着裙子高跟鞋。我劝她换一下,她说,高跟鞋好走路。我哈哈大笑,恍惚听见多年前我的声音与她的声音重叠,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对高跟鞋的执念,遗传于她。
这个奔70的老太太,有一颗比我年轻优雅的心。不知我70岁的时候,鞋柜里还有几双高跟鞋?
所以啊,不同月份的高跟鞋其实又是一样的,就象不论哪个时代哪个时期的女人,心里都有一个关于高跟鞋的绮丽的梦,或大或小,若隐若现。
那不仅仅是一双高跟鞋。那是女人永远年轻不老的心。
我和我的高跟鞋,暂别在,暂别在,微热的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