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儿是一只猫精,从小生活在云澜涧。此次出界,情儿是趁着族里开禁的机会,想来人间看一看她的恩人,报了当年一命之恩的。
三年前,情儿方才及笄,刚刚懂事的她,第一次听说世上有个叫人间的地方。听南山下的老懒说,人间是个花花世界,跟澜云涧一点儿也不一样。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小情儿偷偷溜到了人间,想要见识见识老懒口中的花花世界。
然而,不谙世事的山野小猫精并不知人间险恶,差点儿被人一剑削了脑袋。救她的,是一个眉目凌厉的少年。
没等小情儿前去感谢,那人就被他的同伴叫走了。 情儿虽然年纪轻,但她是一只有恩必报的好猫。
她想报恩,可是却不知去哪里找他,她只知道,他叫时将军。那天,他的同伴就是这么叫他的。 于是情儿幻出人形,到处打听。
有人告诉情儿,这大夏朝,只有一位时将军。那是位年少成名的大英雄,十五岁跟着父兄上战场,十七岁一战成名,如今年方二十,已经封了镇南大将军了。
那人讲起时将军的故事,滔滔不绝,小情儿听的入了迷,随着那人忽而敬佩,忽而揪心。 等到那人讲完离去,情儿才想起来,她还未问过,那时将军府邸何处。她还待继续寻人去问,却被人从后面提住了颈子,原来是她偷溜出来被兄长发现了。于是小情儿便被拎回了云澜涧。
三年以来,小情儿从未忘记过去找时将军报恩。 抄经,面壁,禁食...,所有的惩罚她都受了一个遍,终于磨得娘亲同意她来人间报恩。 现在的情儿,身处大夏朝南疆苍阳城内,是时将军府里的一个厨房丫鬟。
此刻,小情儿正在厨房,跟随苏嬷嬷准备时将军的晚餐。 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报恩。除了每天给时将军做饭送饭,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小情儿郁闷极了。
“苏嬷嬷,咱们时将军有什么心愿吗?”既然没机会报恩,那就自己找机会好了,情儿想着。
苏嬷嬷看她一眼,“将军的心思,岂是咱们能胡乱猜测的!以后这话再不许问了!”
情儿皱了皱鼻子,这嬷嬷好生无趣。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说话:“嬷嬷,那将军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也好做来讨将军欢喜啊!”
那苏嬷嬷嗤笑一声:“你这小丫头,心思倒活泛,不过你不用想了,咱们将军喜欢的,是无比尊贵的金枝玉叶,没你什么事儿!”
情儿觉得这嬷嬷阴阳怪气的,不知在说什么。也不再理她,端起餐盘去给将军送饭了。
将军正在书房,情儿敲门进去时,看到将军正拿着一纸书信看得入神。
柔和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那光芒,让情儿想起族人使术法时的仙芒。
将军如果是她的族人就好了,那就可以和她一起生活在云澜涧。那样的话,她就不用再想怎么报恩,只要天长日久地对他好就好了。这段时间以来,情儿总是忍不住这么想。
时将军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情儿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桌案前愣了好长时间了,她急急放下餐盘:“将军,晚饭好了。”
时将军抬头打量着她,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情儿愣了一愣,随即软软地答道:“我叫情儿!”这还是时将军第一次与我说话呢!小情儿快乐地想。
“清儿?确实,眸若清波。”
情儿刚想纠正他,却在下一瞬忍不住红了脸。族人都说他是个疯丫头,整日调皮捣蛋,还没人这么夸过她呢!
将军打量她良久,最后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问:“你喜欢我?”
小情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仰起脸,眼儿弯弯地看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将军却不再看她,“你愿不愿意为我办一件事?” 情儿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在说她喜欢他吗? 将军又补充道:“不要怕,这件事不难,而且我会保护你的。”
情儿心想,不管它难不难,我当都会帮你的,你可是我的恩人啊!
自那次与将军说了话之后,将军就给她换了一间更好的屋子,让她一个人住。也不让她干活了,还叫了几个人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情儿不解时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她跑去问苏嬷嬷,苏嬷嬷笑着说“清儿是个有福之人呐!” 情儿却不太高兴,不让她给时将军送饭,她就不能常常见到时将军了,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报恩呢?
一晃过去了半月,这天突然有人来找情儿,说将军有令,简单收拾,即刻出发。 小情儿不知要出发去哪里,也没人告诉她。反正不管去哪里,她是不用收拾的,她可是一只小猫精啊!
情儿跟着将军一行人,不知行了多少时日,来到一处山脚,将军终于吩咐在此安营扎寨。 第二日夜里,将军带着苏嬷嬷走进了情儿的帐篷。
将军说:“清儿,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答应要为我办一件事?”
情儿点点头:“我记得的,时将军,什么事?”
“一会儿苏嬷嬷会给你梳妆,把你打扮成另外的样子,然后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那里有人问你是谁,你就说你是大夏的长清公主。”
“可是我不是长清公主啊,我是情儿,为何要撒谎?”情儿不解。
“这就是我要你帮的忙了,清儿,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情儿不再多问,呆呆地点点头。
将军见此,转身出了帐篷。
苏嬷嬷做完事也出去了,情儿一个人百无聊赖,决定去找时将军。
行至将军帐篷前,小情儿正待进去,却听得那帐内有人说话:“将军,是否灌一碗蒙汗药下去?”她止住脚步,须臾,只听得一句:“也好,以防生变。”良久,又有人说:“若不是事关公主,也不会出此下策。”
一切打点完毕,情儿跟着将军,一行人来到一处山谷,将军下令隐蔽,所有人都趴伏在草丛中。
夜色中的山谷,一片死寂。
情儿就趴在将军旁边,她将脑袋贴在将军落在地面的红色披风上。一片空茫的静寂中,情儿听不到他故意压低的呼吸声,却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
她心想,此间情境,仿佛他们二人是亡命天涯的情人一般。但是她此时已然明白,这一遭,确是他为了他的心上人,要把她送去一条不归路。
侍卫拿出一个水袋,将军看向情儿,“饮下它。” 情儿只作不知,大口吞咽起来。 饮毕,她重新把脸贴在地上。
夜间山谷水汽很重,侵入情儿的眼睛,一阵酸涩,于是她慢慢合上了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远方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那声音愈来愈近,终于,耳边爆发震天的吼声,随即情儿被身边的人一把抱起,快速跑了出去。她只感觉一路左冲右突,终于停下来,被人放在一处软榻上。
刀枪剑戟的碰撞声中,听得将军一声“清儿”,她正待应声,耳边却传来一声娇娇的女声,“时郎,我是清儿!”随即没了动静。
情儿愣怔了好久,方才回神,原来他的名字叫时郎,不叫时将军。 她偷偷睁开了些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辆马车中。 一片混乱中,情儿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抹红色披风,披风下裹着一个娇小的姑娘,时朗抱着她,小心翼翼地躲避四面的乱刀。
外间兵器相接以及混乱的喊叫都入不了情儿的心,她在想着:他方才抱我过来时,不知是不是此等情形。
喊声减弱,直至完全消失,情儿端正坐好,有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随即离开。
队伍继续行进,一路颠簸里,情儿心想:他并不知人类的蒙汗药于猫无用,所以并不算他无知,只是我非人类。他也不知,其实不用蒙汗药,他想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哪怕是赴死。且不说我有九条命,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偿他一命,也属应该。这一回,算是报了恩吧,从此再不相欠。
情儿后来想起老懒说过的那句话,他说,这世上,越是吸引人的东西,越是伤人至深,就像咱们山谷里,那开得最艳的美人心,确是最毒的毒药。那人间吸引人的东西更多,小情儿,你可要小心哪!
老懒说的有道理,越是吸引人的东西,越是伤人至深,像是这人间,像是人间的时将军。
不过幸好她有九条命,就算这次伤及性命,也还有机会回头。
情儿已经想好了,等到她做完了这件事,就回云澜涧了,老懒的酒已经酿成了,小侄儿还等着她回去偷酒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