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排队,我前面后面都有很多人,我们刚经历过阴间的审判,现在在投胎的路上。前前后后的人都好像有点不太开心,大家都有放不下的事和未完成的心愿。前面的一个年轻人被拉走了,因为吵吵闹闹的不想走,“估计会很久不能投胎吧?”“是啊,据说签下投胎协议之后再违反是要在阴间做苦力三年呢!”其实这一路我也在犹豫,倒不是有没完成的心愿什么的,自然生长老去的我并不像意外死亡的人满腹的悲怨和悔恨,只是总觉得这一生太过平淡和不甘,看透这一生之后,并没了投生的热情和期待。
我该不该走?
人们会在遇到纠结的事情时,选择抛硬币去解决,倒不是这样随机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而是在抛出硬币的瞬间,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我还是要走的。”我想。“这一次我要活的不一样一点。”
我喝下了那碗孟婆汤,我觉得自己很轻很轻。我慢慢有了意识,我觉得自己在生长,在重生也在衰落。但我今天觉得身体有些异样,我感觉不到是哪里,我动动手也动了动脚,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好累啊,我要休息。朦胧之中听到有人讲,“她踢我肚子了。”最近我移动的这片海洋好像突然间多了很多的水,压得我烦闷,于是我动手动脚想要逃离底部。
日子真是难熬啊,分不清黑夜和白天,偶尔的兴趣就是听到外面世界的声音,和母体带给我的情绪。常常会在某个情绪来临之后,我的脑子开始控制不住的思考,一直思考,直到沉睡。
我的身体已经成长的可以面对外界了,心急了,我想见见这个带给我情绪的人。可是为什么我每次醒来都是不同的穿着白色衣服,带着白色帽子的人。我贪婪的吸食着一天一次仅有的30ml的奶水,这是我和那个人最亲近的接触了。我很想见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在什么样的家庭,还有被人抱着的感觉,她的心跳声是我的所有安全感的存在。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被这个透明的箱子关起来啊,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太累了,要休息了啊。
我在这呆了一个月多一点,因为那股味道是我每天唯一的期盼了。终于可以回去了。可是他们抱着我的时候好像不太开心,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可是这个怀抱太温暖了,我慢慢就睡着了。我醒来已经在家了,五个人围着我,令我有点惊讶。他们叫着“沫沫”看着我,我猜这是我的名字吧,似乎还是挺好听的。要喂我喝奶了,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尖叫着“我来喂妹妹!我来喂!”然后奶嘴就塞到了我嘴里,太深了,我好想告诉她,拿出来点,碰着喉咙了,太不舒服了。可是我一张口就是哇哇大哭了。抱着我的讲“奶奶喂吧,妹妹哭了。”
我喝了一口,好难喝啊,为什么不是之前的味道,我想质问他们,张口又是哭泣,越是哭泣越是着急,我慢慢觉得喘不上气,奶奶的手在胸口慢慢轻抚着我,越来越难呼吸,越来越没力气……我做梦梦见了妈妈爸爸和姐姐,我们在外面玩,我长大了,姐姐拉着我的手,阳光好温暖,我们在路边看到了花,我和姐姐想去碰,伸手的一瞬间,我醒来了。我还没有碰过花草,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从我回家我就觉得呼吸很不舒服,可能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吧。脱离了母体便是没有了保障和安全,仿佛是被扒光了处在社会之中,而我恰好就是光着。
我在做梦,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听到有人叫我,让我回去,说当时由于失误,让我投错了胎。投胎?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要跟他们走,我要抱着我的那个人,我贪婪着那份温暖与心安。我挣扎着逃离他们,我听到他们叹息了,他们摇了摇头,“你不要挣扎了,快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睁开眼是奶奶和妈妈哭红的眼睛,姐姐在旁边很开心的叫着我的名字,看她开心我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奶奶妈妈好像更难过了。我环视周围是四面的白墙和滴滴答答的输液声,惊叹于自己突然得来的超强的听力能力,又猛然想起梦里的劝诫。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但是总是有一股力量让我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成长,犯错,尝试和不停前进。
某天之后,我发现家里只剩下奶奶,其他的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我有时候想姐姐爸爸妈妈时就会猛然哭泣,思念像是身体的闹钟,即使在沉睡,也能在一瞬间被惊醒。我慢慢发现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他们,而眼镜,鼻子,嘴巴越来越模糊。思念也是越来越模糊,我的天空,我的世界也在慢慢旋转扭曲。
这次在医院住了好久,每天都会有穿白色衣服医生来看我,讲一下我的近况,也会在要走时逗逗我。我身体越来越没力气了,听力却越来越好,稍微的声音都能把我吵醒。我越来越急躁不安了,可是我没有办法表达,我讲不出,我伸直双腿然后猛蹬床,让屁股腾空,再重重落下。床发出“砰砰……”的声音,是我的烦躁和痛苦。然后针头扎入身体,液体缓缓流过我的全身,让我慢慢沉睡和放松。
他们又来了,可是我今天对抗的力气好像弱了,我清楚的感受到在我身边的力气消减了不少。他们说“你不要挣扎了,他们已经对你失望了,你快没有力气反抗了,还是快和我们回吧。”不,我不要,虽然我身边的力量减少,但这份依然坚定又热切。“你难道生活的不难受吗?肉体上的折磨还没让你死心吗?你明明知道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这的!”“他们肯定不想让我走的。”“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看着你受苦,你明明自己很清楚你是不可能呆在这里的,多呆一天,就多一份伤害!”不,我不走,我疯狂摇头。
醒来奶奶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旁边是已经模糊的爸爸妈妈,妈妈在抱着爸爸哭泣。我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能听到她在讲不想我痛苦。可是我还能战斗的,我还能抵抗他们,凭什么他们的错误,要让我们承担?我只要爱,无关其他。
我越来越多的遇到要带我走的人,我在不停的抵抗。他们不再用语言说服我了,而是使用武力了,我已经被他们抓到无力抵抗了 ,缓缓进入身体的蛋白酶针又将我拉回了。
我闭上眼睛他们又来了。“你看看你在世间这么久,给予和获到的是不是爱吧。”我看到了我在母体内因羊水增多,妈妈每天狂吐和快速衰老。我出生后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呆的一个月,姐姐不停的问“妹妹呢?”和爸爸妈妈善意的谎言。我住院期间,奶奶不停的泪水和难过,和每天抱着我哄我入睡。还有爸爸不停工作挣钱为我凑医药费。
“我该走了。”
那么再见了,我有爱,像你们对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