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鹏飞
一，巴巴
自从知道柯尔内留.巴巴中国巡回展的消息，便在期待一睹庐山真面目。巴巴对中国油画的影响恐怕不亚于在他的祖国罗马尼亚，虽然西欧重要美术馆少有收藏巴巴的作品，但在中国巴巴一直被视为世界顶级的大师，98年中国美术馆就曾举办过巴巴作品展，影响了几代油画人。靳先生曾经就很喜欢巴巴，试图向他学习，后来发现性格有差异才放弃。曹新林、丁一林、赵培智诸位老师都曾从巴巴的艺术中获得不同程度的启发。特别是丁老师，从研究巴巴的造型入手，创作出了《执琴者》《岁月》等系列作品，成为了中国油画的经典，同时扩大了巴巴在中国的影响。
巴巴的父亲就是一个画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绘画的天赋。虽然经历过退学再重新进美术学院的波折，最终还是遇见了影响他一生的终身导师，这是他的庆幸。一个画家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时代。巴巴不仅经历过二战的残酷现实，更是长期生活在斯大林时期东欧社会主义的封闭压抑状态，后来又遇上大地震。生活的不幸往往会成就伟大艺术灵魂！巴巴的人生遭遇将他推向沉思、愤怒，铸就了他坚毅的品性，沉俊（钟先生语）的艺术风格。
巴巴的绘画特色：
1，坚实的造型
巴巴的造型语言出自格列科、哥雅、伦勃朗等大师，有着扎实的传统继承，在图式、黑白构成、严谨的造型上我们都能够看到强大的欧洲古典绘画的基因。在继承基础上，他展现出自己过人的造型天赋，通过归纳、变形和提炼，强调体块的塑造，加强造型的力度，每个形都像拉紧的弓箭，一不小心就会弹出去似的，简洁、有力！《下棋者》的白衬衫犹如刀砍斧劈出的汉白玉雕塑，哪里是绘画！
2，节奏的变换
巴巴的造型和其他画家最大的区别在于节奏的变换。例如，很多肖像作品，他淡化眼睛的塑造，消解透明质感，通作虚化处理，加强面部结构的塑造，不仅没有减弱人物的肖似，人物眼神的模糊不定反而增强了肖像的精神内涵。《炼钢工人肖像》，他把最亮的色块安排在了脖子上，整张脸反倒画的很黝黑，这很符合钢铁工人的身份特性。他通过色块，黑白，虚实等绘画要素的重新安排组合，打破了常规的造型规范，创造出了个性化的画面节奏。
3，收放自如
对于巴巴的绘画语言，我们往往关注到肆意的笔触，夸张的变形，容易忽略他严谨的造型。从小就跟随父亲学画的他，练就了异常敏感的眼力，他的造型能力实在是太高了，高的让人望而却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没有固守自己的基本功，而是慢慢走向自由之境，笔触肆意挥洒，罩染和直接画法穿插进行，画面节奏张弛有度，含蓄与锋利相得益彰。巴巴在表现性极强的笔触背后隐藏着严谨的造型态度！在严谨和肆意这对矛盾关系中，他表现出出类拔萃的智慧和胆识。在继承了古典油画规范的基础上，很好的发展了其现代性。
4，巴黎风景的天际线
巴巴的绘画题材以人物为主，用坚实的造型、浓重的色彩、奔放的笔触创造出深沉、厚重、苍劲的艺术风格。风景作品虽然不多，可以说张张精彩。托列多古城、巴黎的塞纳河、威尼斯风景，无论景象多么优美，巴巴都能在画面里融入壮美、深沉、厚重的个人审美意识，从不入俗套！按照现在的眼光，这些风景画尚属小品之类，但是画面上却张扬着博大的情怀以及细腻的情感。当我用画笔细细体味那张《巴黎风景》的天际线，我瞬间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浅薄和轻浮。
二，一点点（宁波话）
全先生在耄耋之年创办公益性质的艺术中心，充满着使命感和责任感，是对艺术理想的继续追逐！是立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善举！体现了先生的宽阔胸怀和人生境界！艺术中心收藏的欧洲油画名作和引进的高水平的大师作品展让我们受益良多！艺术中心作为国内最顶级的油画美术馆，将不断为我们提供高品质的精神食粮。
在全山石艺术中心临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里拥有国内最好的展厅环境和服务。更幸福的是：全先生几乎每天都会来展厅看一看，对我们正在临摹的作品提一些建议和意见。全先生的眼力及其“毒辣”，我们任何一点不到位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金。全先生带着宁波口音的普通话有时虽然不太听得懂，意思都能领会到。他主张带着理解的临摹，要理解画面上的造型、色彩、虚实处理等等作者的用意，这样的临摹才是主动和有效的。他还强调油画的质感、触感和色感，反对照猫画虎，而是要揣摩作者的作画程序和状态，不是用小笔一点一点的做出色彩关系。
全先生语录：
临摹不是写生，要尽量接近原作。
按结构画，不是按形画。
黑气不要太重，颜色要透出来。
颜色要饱和，避免粉掉。
颜色质感很重要，颜色要画的厚一点。
照片很好看，但是浓度不够，容易单薄！
从结构关系去检查形的位置。
巴巴的画体面感特别强。
就差一点点.....都是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张画的品质就是这些“一点点”决定的。
......
三，迟到的临摹
临摹作为学画的一种手段，特别是初学者，作用不可小视。在欧洲的古典博物馆里，我们经常能看见虔诚的临摹者。在国内的国画教学中，临摹占据着相当的课程比重。然而，我们的油画教学中，似乎写生才是唯一提高技能和通向创作的途径，临摹是可有可无的。油画作为一门手艺的传承，多少有些遗憾。
记得刚学油画时，偶然的机会，买到一本全先生的画册，如获至宝，几乎把整本书都临了一遍。还有一本雷务武老师的素描画册，也临了不少。可以说，他们我初学油画的领路人。
科尔内留.巴巴巡回展首站在全山石艺术中心开幕，再次激起了我临摹的冲动。喜爱巴巴是一方面，艺术中心的临摹环境非常优越是另一个原因。在杭州将近一个月的临摹时光，充实而幸福。我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的对待一张画、对待一条明暗交接线的变化、对待一条天际线的虚实......对照巴巴，我似乎领略到了一些东西，我深感这是一次迟到的临摹。
毫不犹豫，临摹从《棋手》开始。走进展厅第一眼，就是《棋手》，瞬间感叹画册与原作的差距，特别是深色的背景，色彩透明、丰富，在统一中讲究微妙的层次变化。黑线的运用是其重要的语言特色，巴巴的黑线和形体咬合的很紧密，吃的进去，似乎那条黑线就长在衣服上，黑线的粗细、两侧的虚实都经过认真的推敲。棋手的大脑门在强明暗对比之下，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那条明暗交界线变化多端，软硬交错，又具备很强的粗粝的油画质感，美妙绝伦。明暗交界线承当着巴巴油画语言魅力的主角！白衬衫画的格外坚实有力，尤其两边的袖子撑起了一个棋手坚强不屈的性格。棋盘作为配角，处理的非常恰当，不抢戏，也不视弱，几个棋子穿插在方格的棋盘中间，虚实节奏韵律十足。
《钢铁工人》可谓巴巴的盛期代表作，在造型、色彩、语言运用上都属于巅峰状态。好画不是控制出来的，是画家具备良好的修养下，在极其兴奋的状态下创造出来的，不可复制！《钢铁工人》不仅展现了巴巴全面的造型功底，更是流露出他充沛的活力，饱满的生命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最佳状态。我们钦佩他对于全局的节奏把控，更感叹各个局部描写的即兴发挥；在整体与局部间随意切换，游刃有余，有涵养且大胆，是绝世高手！
《中年自画像》要单纯的多，一束光洒在头和颈之间，整个胸腔隐于影音之下。因为单纯所以艰难，所有的戏份都在五官之间。在明与暗、阴与阳的交界地带，隐藏着巴巴油画的所有匠心。你看那条从眉宇间开始，沿着鼻梁、鼻头、人中、嘴唇，再到下巴的明暗交界线，锋利而不薄气，坚挺而不死板，干净利落，绝无拖泥带水。令人惊叹不已！
临摹巴巴作品，给我最大的启示就是：无论用什么样方式作画，写意的或写实的，具象的或抽象的，我们都必须抱着一颗虔诚的心。没有一个形状，一块颜色，一个转折，一种对比，一种意味是可以轻易获得的，那都是画家苦心经营的结果。看似随心所欲，是一生的艰苦卓绝。
人物作为最难的题材，从感受，生成意向到表达都不好轻易做到，唯有持之以恒方有收获，不可计较一朝一夕的得失。
2019年1月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