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当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除了以讹人为目的的住院,应该没有谁愿意躺在医院里让别人侍候,以此来刷存在感。
父亲七十九岁那年身体突发状况,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就回到了乡下。住院的时候也是姊妹六个在轮流照顾,没觉得有什么辛苦的。母亲身体状况向来很好,她大字不识一个,对养生却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活了八十八岁无疾而终。即便是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住了三次院,也不需要我寸步不离的陪护,她总是说不能因为她生病而耽误我开店挣钱。
也许是遗传基因使然,我的身体没有出现过毛病,所以对医院没有切身的体验。媳妇类风湿最严重的那几年,一年需要住好几次院,她自己的心理很强大,从来不让我去医院陪护。我的任务就是专心挣钱,保证能跟得上治疗花费的需要。
真正和医院打交道还是源于老丈人和丈母娘。最初一次是老丈人住院的时候。当初他才五十多岁,根本没有到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所以我也就没有在意。不记得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住的院,我是一个星期后才去看他的。看到他全身的皮肤呈淡黄色,病病歪歪躺在病床上。问他究竟得了什么病,他也说不清楚。我又去找主治医师,医生说还没有最后确诊,他们怀疑是肝癌。我一听这情况,立马要求转院治疗,把老丈人转到了市医院。
市医院的检查结果肝上根本就没有毛病,皮肤的黄色是用药错误引起的。当时的情况似乎很紧急,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签字画押的时候手抖个不停。最终通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一切指标恢复正常。我有时候和媳妇开玩笑,说她爸这后二十年生命是我从阎王那里抢回来的。
老丈人属于“妈宝男”型的男人,有文化却比不上文盲,有脑袋却没有思想。少年靠父母,中年靠老婆,老年靠女儿女婿,一辈子没有操过心。性格很执拗,山里的牦牛只认那顶黑帐篷——自己认为的就是对的。
也许是恰逢我在医院的时候他才难受,抑或是喜欢折腾我,按照另一种说法那就是“吃柿子捡软的捏”吧。知道我不好意思训斥他,他总是在我面前提各种要求。媳妇交代我,说老人和孩子一样,不能太惯着他,该严厉的时候就要对他严厉一些。可是我做不出来,就跟媳妇一般不训斥公公婆婆一样,女婿又怎能教育老丈人呢。
监护室六张床,病人不是腿断就是胳膊折,同样的情况下就我这老丈人最闹人。别人都安安稳稳躺在那里默不作声,陪护的家属不是刷视频,就是睡大觉。昨天晚上他一会儿要翻身,一会儿要伸腿,一会儿要尿尿,没有让人闲下来的时候,我一晚上一眼未合地照顾他。
天亮的时候媳妇来接班,看到我熬得通红的双眼,问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我苦笑道,哪有休息的时候呢,屁股坐到凳子上的时间都没有啊。媳妇和她妹妹好好把她爸教育了一番,她爸说之所以这样不是他故意为之,实在是躺着太难受。媳妇说你的痛苦我们都理解,但是又能如何?你这样折腾下去,把我们折腾趴下了谁来侍候你?
果然如她们所说,教育还是有效果的,小姨子说他爸改变了不少。今晚我接班后果然没那么累了,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他翻了三次身,把他扶起来坐了两次,尿了两次尿,因此才有了我坐下来写这段文字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