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童年,难以抹掉的一道温暖色是各种各样的故事。春节来临,妈妈会娓娓道来关于传说中的“妖怪——年”的由来,家里同时放满天的鞭炮和烟花去恐吓它,以祈求我们来年的幸福生活。在某个安静的夜晚,妈妈也会搂着我们讲述当年外公外婆浪漫的爱情故事,回顾那细水流长而又欲言又止的美好时光。长大后,老师虽然多偏向讲授死板的字词,但课文多数是精短的小说,如小猴子偷玉米等故事,而在课后,我们痴迷于各种各样的漫画书和图画书,如精卫填海,宝莲灯等神话故事,每天跟小伙伴竞相分享自己听到和看到的故事成为了我们生活。因此在童年时期,故事,包括各种神话、传说、寓言、近现代小说,传统的抑或现代的,他人的或者现成捏造的抑或听说的,纸质出版的抑或口口传授的,写就了童年的缤纷生活。
在故事的世界里,在无尽的想象时空中,故事跟我们展示了另一个异样的生活,放飞着我们自由的渴望。渐渐长大后,故事慢慢退出我们的生活视野,更多的是平直的议论文和证明,而随着理性的发展,故事好像被看做是幼稚的作品而被我们渐渐遗弃在历史的角落,不再引起我们的巨大兴趣去倾听和描述一个故事,而因此我们对于生活态度则由无边际的想象跌倒了狭隘的方框内。
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中写道:“叙事改变了人的存在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当人们感觉自己的生命若有若无时,当一个人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破旧不堪时,当我们的生活想象遭到挫伤时,叙事让人重新找回自己的生命感觉,重返自己的生活想象空间,甚至重新拾回被生活的无常抹去的自我。”然而叙事,而或故事作为一种重要的生活方式却因为我们的“理性时代”而被放置于“休闲”的地位,而不是作为一种生活的养料。著名人类学家格尔茨说:“人是悬挂在文化意义之网上的动物。”人都具有自己的文化符号,而这些文化符号的显示就在于在生活中是如何编织自己的故事而显得自己是世界的唯一,若不通过叙事,不通过人与世界的对话沟通,人很难编织自身的“意义之网”。因此通过叙事,不仅是包括自身的故事,还有聆听别人的故事,在故事的想象时空中找到另一个的自己,这是故事馈赠给人类一份重要的精神财富。本雅明在《讲故事的人》中讲道:“平常又平常的倒是,当有人提出谁给大家讲个故事的时候,满座面面相觑,一片尴尬。就仿佛是与我们不可分割的某种东西,我们的某种财产被夺走了,这东西,这财产就是交流经验的能力。”为什么我们现在会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漠,走在大街,走在人群中总感觉一种孤单清凉的感觉,感觉身边亲密的人一个个地离自己而去,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原地打转呢?除了是因为加快的现代生活节奏,而更多的忽视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经验的途径和时间。我们都觉得自己日常的生活已经很累很累,而且觉得身边的人的故事自己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没有倾听对方心声的兴趣和时间,而在这种傲慢自大的心里中,在历史的海洋中遗失了的不仅是对方的故事,而更重要的是遗落了自我。
我们的自我是在文化之中解读出来。每一个自我的培养和发现是在自我与文本(包括自己和他人)的对话之中,而并不是闭门造车,不是自己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中独自舔自己身上的伤口中发现的。因此故事,因想象的时空的多样,因其语言的开放性,使得每一个人通过这种经验的交流找到另一个的自我。就如是在《忠犬八公的故事》的电影中,秋田犬八公和教授之间的那种忠诚而温暖的故事。于我而言,它就不仅只是一部电影,而是生命的一部分。这部电影一下子就勾起了我对小时候家里养的小黄的画面。当时我还在就读四年级,妈妈有一天带回来了一只长得很像八公那样的小狗狗,身披淡黄色的松松的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它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但是我觉得它看到了我喜欢它的温暖色,就像电影中的教授望着八公的那种怜爱之情,那种温情脉脉的对视,让我的心也泛滥着一种感动,一下子就钻进回忆。过去,每当我和弟弟放学回家,在离家约50米开外的地方,小黄就在二楼的阳台上使劲地吠着,着急、激动而带着撒娇的高音,尾巴摇得那个晃动的频率真让人担心会不会被甩掉,每当这个时候身边的小伙伴就打趣着说:“有人想你们了,赶紧回家吃饭吧。”小黄在阳台的栏杆边上到处窜,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到那边,带着那种着急而兴奋的情绪,让我和弟弟都由衷感到这条狗“太痴情”了。当它一看到我们走在那条属于我们家的小路回家时,它就猛冲到一楼,一下子跳到靠近门口的沙发,趴在窗边东张西望,这时候,弟弟每次都假装要开门,然后小黄以为真的开门,然后就会跳到门后,乖乖地等着开门。但是弟弟突然就会在窗边逗它,然后小黄就会又跳到沙发上,但是它的头还是不时地投向门那边,示意我们赶紧开门。在一开门的一瞬间,小黄就会整个身体扑向我们,不停地绕着我们转,不停地舔着我们。那时候,我最喜欢事情就是和狗狗在我们家的那条小路上赛跑,看谁比较快,但是狗狗一般都是紧跟着我,不超我,不落后于我。就这样,在这种温暖的游戏中,我和弟弟都渐进成长了。就像在电影中八公每天和教授步行到火车站,然后八公每天下午5点都会在车站等待回家的教授一样,这种忠诚的守候唤起了童年时期小黄对我们的忠诚的等待以及热情的问候。而且在这种相互尊重和相互关心的照料中,我们似乎更懂得什么是最好的陪伴。虽然电影和我的现实都是以悲剧收场,给人带来一些落寞与伤悲。但是我通过观看这部电影,咀嚼着电影的故事的时候,我又找到了自己的故事,找到了自己,也通过这个故事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与狗的故事,而且我也能想象他们与狗之间的温馨的画面,而因为这一点让我明白人与人之间是有许多共同的地方,我们都是那么地相似而又特别。
本雅明在《讲故事的人》最后说道:“小说(叙事)的意义,并不是因为它时常稍带教诲,向我们描绘了某人的命运,而是因为此人的命运借助烈焰的燃尽,给予我们从自身命运中无法获得的温暖,吸引读者去读小说是这么一个愿望:以读到某人的死来暖和自己寒颤的生命。”小说也好,故事也好,在想象的时空中将我们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下次,如果有人跟你说“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的时候,请记住,创开自己的心扉,接纳他,也同时在接纳自己,这样我们才能在交往中读到彼此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