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有插曲
这次的假期有三周,我每日在阳台放风,吹在脸上的空气已经一日日地暖起来,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这外面该是怎样一幅大好春光啊!
我开始督促自己加紧锻炼,有意识地恢复体力,自动自觉地减少躺在床上的时间,我在客厅和房间里来回绕着,一边挥舞着手臂给自己喂鸡血:“加油,加油!踏青赏花,等着我,等着我!这就来,这就来!”
出院第十天,妈妈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让我自己出去溜溜。我骑了自行车,溜到了江边的马路上,骑车省力,除了头里的几圈觉得有些力有不逮,到后来就顺势骑着,一点都不累。我就这样一路骑着,吹着微风,晒着太阳,哼哼小调,自在得不要不要的!
下午去医院查了血常规,白细胞依然在低位徘徊,但好歹高了一丢丢,妈妈很紧张,我安慰她,现在是低谷期,再说不是已经止跌回稳了嘛。
小饼开始每日在电话里听我讲故事,很认真地听。好想我的胖宝贝,心里又是想念又是愧疚,这么多日子都不在他身边,惟愿一切都会好起来,惟愿他能健健康康地自然成长。
眨眼工夫,假期过去了三分之二。一日下午,一觉醒来,大饼坐在我床边,他轻轻地拉了把我的头发,说:“你开始掉头发了。”我猛然清醒,撑起身子一看,枕头上赫然躺着那些已经没有生命的头发。十多天了,一直没有掉头发,我心里的侥幸越来越强烈:“怕是不会掉了,小红对我还是不错的。”没想到,终是来了。
接下来洗头,惨不忍睹,满台盆的头发,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继续洗。大饼过来看了眼,没心没肺地说:“嗯,还好,估计掉了十分之一。”我一把一把地把它们从台盆里捞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上午骑着车沐浴春光的健康人心态荡然无存,这些掉了的头发,每一根都在提醒我:别忘了,你还只是个病人,是个化疗中的白血病人!
第四期化疗,新一轮的红药水,这次的入住还挺顺利,40一晚三人间,好歹是挤进来了。
天气开始热了,已经穿不了羊绒衫。来之前,我努力地做着自己的心理建设,安慰自己再苦再难,熬过3天就好了,最多、最多住一个礼拜,假期就在眼前。谁知道,现实总是比想象更骨感。
入住第三天,新医生又安排我做腰穿,说虽然一般做三次就差不多够了,但多做一次更保险不是吗?我已经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努力地把自己的心磨到麻木,说,好吧好吧,来吧来吧。
这次的腰穿,整个人酸到不行,腿,我腿里的神经,就像橡皮筋一样被抽拢了,就这么一直抽了两个多小时。好吧,我在心里细细数着:痒刑、痛刑、咳刑、吐刑、酸刑,都算是受过了,接下来也不知道还要受什么刑!
白细胞一直很低,打不了化疗,做了腰穿后更低,跌到了1500,只能打针,催生白细胞。身体各处骨头里丝丝地痛着,我特别理解,这造血工厂都在没日没夜加班呢,不怪它们。
针打到第三天,本指望着白细胞升上来可以开打红药水,谁想到,一早喉咙开始灼痛了。主任大查房,欧阳医生一听,说肺部有啰音,马上安排照CT,又安排做骨穿,一上午被推进推出,没有消停过。
我不屈不挠地继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过程总是曲折的,道路都是漫长的,前途却是光明的!我念念叨叨着,坐在病床上打发时间。
下午,血项和CT报告都出来了,白细胞升到了5400,加班加点还是有成效的,可惜我也给不了加班费;肺部情况也还行,估计也就打打针吃吃药了。看了检查指标,我开始琢磨着找新医生打探消息,看看是不是能明天开挂红药水,找来找去,一直到晚上也没找到他的人影,只能怏怏地等他第二天查房。
第二天的查房,新医生来得晚了一点,急匆匆地走到我床前,开口先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为了你的骨髓样本,我昨天可是在检验科呆了半个晚上。”“咋了?”我神经一阵抽紧,“有问题?”“骨髓常规检验结果,你的早幼粒白细胞超过了5%,到了7%,不应该啊!你的化疗进程没出什么问题啊!我和检验科的医生反复看了样本,一个个地看细胞的形态和边缘,觉得那些应该不是坏细胞,是你被吉列芬催生出来的好细胞,今天早上我又去看了,没错,不是坏细胞。”我嘴巴张成一个O字,脑子瞬间停止了转动,好一会儿才转起来:7%?超过了5%?5%是条红线啊!超过了不就是复发了嘛!等等等等,新医生刚才怎么说,都是好细胞,不是坏细胞。对了对了,我刚打了加班药,这就是了,是加班加点生出来的好细胞嘛。还好新医生够仔细够负责,不然扣上了复发的帽子,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等我想完一大圈,终于想明白回过神来,新医生已经走了,我傻傻地问大饼医生还说了什么,大饼拍拍我的肩:“医生说了,肺部情况要再观察观察,化疗再压后几天。”
下午的时候,我还在差点被验证白血病复发中又后怕又庆幸,接着再度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新医生的认真负责,医术高明,涉猎众多,连检验样本都会看。奇怪的是,这一天又听到了好几个病友说新医生的好话,说是和陆医生并驾齐驱的青年才俊,血液科的中坚力量,特别在骨髓移植病人的后续治疗上颇有心得,那些病人都超信任他。
我瘪瘪嘴,在心里重新客观地评价了下新医生,除了第一天做腰穿凶巴巴地吵了次架,其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好,挺认真挺负责的,这么短短几天,我们这些病人的情况都给摸熟了,张口就来,肯定是下过功夫了;技术也不错,骨穿腰穿做得也没那么痛。嗯,看来是我用有色眼镜看他了。重新梳理后,我默默地擦拭了新医生在我心里那曾经有些黯淡的形象,好了,亮起来了!这么亮,好像还带了那么点点光环,连带着他的胖都没那么显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