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前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南边的花卉市场。
一直在东边住着,我平常基本都是去使馆区那几个花市。去得多了,也有一两个相熟的老板,一照面就是熟人式的打招呼方式:“嘿,来啦。”
虽然老板人挺实诚,但总去,也觉得有点审美疲劳,还是想去其他花市看看。
南边这个花市在一个大立交桥的边角上,我从前只去过一次,凭记忆找着了。
一进花市的门,湿润的空气立刻扑在脸上,这空气里有植物和泥土的气味,是香味吗,或许说是清新的气味更恰当些。
夏天的花市显得格外生机勃勃,每条通道里都挤满了人。
大型的树苗们总让人心里生起拥有一个院子的梦想,自己种果树,种花,搭花架,夏天在葡萄藤下乘凉喝茶,读书,招待朋友,一起讲讲别人坏话。
夏天啊,夏天在哪里,夏天就在每一片叶子和每一朵花的呼吸。
卖多肉植物的摊位永远不缺围观的人,别看大家挑挑拣拣的,最后总会买一两个,小小的,便宜又好养,老板们总会告诉你,不用管它,少浇水就行。
我买了几盆小多肉,路过鲜花摊位时又买了几束鲜花,这趟出行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没想到,有几个摊位卖果蔬苗,我蹲下身子逐个看过去,小黄瓜,小青椒,小西红柿,小白菜,香葱……
转过身去,我看到了紫苏。
“我想买这个,”我对同去的朋友说,“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紫苏。”
“你家的绿植够多了,再买就放不下了。”
“这不是绿植呀,”我想了想:“你不是南方人,不理解也正常。我做菜很爱放紫苏。”
有一阵子,因为很难在各大超市里买到紫苏,我买菜时从来不买鱼。
朋友觉得这很矫情,做鱼有葱丝和姜丝不就够了吗?
要说够呢,确实也是够了,但煮鱼汤时要扔几片紫苏进去,好像是我的执念。没有放紫苏煮出来的鱼汤,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每次回家乡,都会去菜场买很多紫苏。在家里阳台上铺几张报纸,晒干,用保鲜袋装好,打包带走。
晒干了的紫苏叶香味当然淡了许多。有几次,我气鼓鼓的打电话给妈妈说,煮汤一点也不香,只能炒菜的时候用。
那怎么办呢,我妈在电话那头也很为难,那我给你寄些新鲜的过去?可是会坏掉呀。
不要了,不要了,好麻烦。
挂掉电话之后,我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委屈,肯定不是怪妈妈,可是怪谁呢,我自己也并不知道。
我小时候住在院子里,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楼下有几块小小的地,有些老人在地里种花,更多的是种菜。
每一户人家都互相认识,孩子们基本上都是同年级的同学,有的甚至是同班。
有时候谁家做饭缺点儿什么,就打开窗户冲对面喊“XXX,借你家几根葱哈”,没有人会觉得你这是在占便宜,没有人觉得你应该给我钱。
我们家一煮鱼,外婆就叫我,你下去扯几片紫苏上来。
那几丛紫苏是谁家种的,到今天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它好像并没有明确的主人家),但它留在我手上的那种香味——那种我形容不好的特殊芳香,一直到这么多年以后,我仿佛还能闻到。
上个月,我一个发小,跟两位老同学吃过饭之后给我发微信说,我忘了你也在广州,忘记叫你了。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他说,你知道我们以前那个院子现在多破吗,外婆还住那儿吗?
我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外婆现在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市区。
我向来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很无情的,可当我看到他发来的那句话时,心里还是觉得有一点难过。
我有种感觉,童年留给我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
或许很快有一天,我会彻底的失去它们。
我在生活方面没有太多过高的要求,我也不太爱去昂贵的高级餐厅。
对于食物,我只有一种朴素的感情。
我有些朋友经济条件很好,见多识广,跟我说起世界各地的美食时说得他们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的反应也只是淡淡的。
“你最爱吃什么?”
我总是老老实实回答,粤菜,湘菜。
有点土对吧,我知道,不过还是爱啊。
这些年,我但凡发现一家做得地道的粤菜,湘菜馆子,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去吃,吃到腻为止。有时我甚至会因为吃到一碗清爽的米粉而想哭。这很矫情,我知道,但乡愁这回事,就是这么藏在这些具体的事情中,藏在饥肠辘辘的深夜里。
或者,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某种程度上,味蕾就是乡愁的载体。
我种过许多花,却从没种过菜,我买它的时候有点儿担心自己种不好。
老板说,你怎么种花,就怎么种它,一样的。
于是回家后,我把这两株紫苏种在小盆里。
等它们长得再茁壮一点儿的时候,也许我会去买条鱼回来煮汤喝吧。
你也离开故乡很久了吗,你也有想念的故事的食物和气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