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学会写文章的时候,我就开始谋划着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多年过去了,我的文章并未获得过多的赞赏,而这篇文章也一直搁浅,不是因为时间久远聚少离多的日子里父爱变得不能言传身教,而是年岁太早,尚未为人父的我,这么多年也不曾真正理解一个父亲的心酸和苦楚。
大学在庐山脚下,晴天的时候大多能看到高高的山。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十岁以前的我,抬头看父亲就是这种心情,高山仰止,充满敬意又爱意难测。
总是会在最艰难的时刻想起父亲,也总觉得所有灾难降临的时候,自己还有最坚实的后盾,即使这个强壮的后盾日渐衰老,此刻正背井离乡站在阳江的工地上做着最初级的农民工。
随着年纪的增加,我开始变得极为现实,觉得世界都在生病。然后这种转变开始蔓延,责备父母无能,埋怨亲戚无情,感慨他人父母包办一切,自己却要两手空空打拼。等到彻底穷困之时还觉得父亲的资助是理所应当,觉得他此刻的劳累只是他自己落后的创造力,安土重建的思想和不思进取年轻时遗留下来的担子。甚至在不得意之时还满是不情愿的抱怨父亲的软弱和不思进取。
可是当我逐渐踏上出去的路,走出那个后盾之后,才发现世界有太多的无奈和心酸。当到处碰壁成为习惯,四处陪笑司空见惯。在草地上等了一上午只为下午的二十块的时候,我开始怀念那些轻易从父亲手中接过来又轻易从我手中散出去的浸透着一个农民汗水的爱。直到这一刻,我开始忏悔,悔恨自己不能控制这些年养成的坏习惯,后悔自己这些年的抱怨与责备,懊恼自己为人儿子却无能为力。
父亲是在高中三年级的时候离家外出前是个买猪肉的屠夫,喜欢讲故事的他却一不小心成了集市上最受尊敬的人,为人正直,带人真诚,乐于帮助人。可是这些最朴实的特点却不曾为他换来金钱。于是在看到邻居一家家搬到县城之后,他毅然放弃从事二十几年的职业走进陌生的城市。经历了在深圳的三个春节之后,第四年的新年搬了新家。新家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可是父亲却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那座山,他的脊梁也弯的厉害,多年在外的打拼再也没有了被人尊敬时的英气,甚至连自己最为骄傲的精神似乎都在坍塌。在新家里我默默的看着天花板的灯光,它们总是能在一瞬间变成昏黄的颜色,一瞬间又能变成能量十足的年轻白。我总是幼稚的想,或许那个脊梁未弯的父亲会在我能挑起重担之时再次变回轻松的年轻的模样。
为了过年,父亲在家里待了三个月,在最后两个月里,他再次卖起了猪肉,年过半百的他早已经不如走过路过的人的聪明。在收到假钱之后父亲愤怒的吃不下饭,在受到寒冬严寒没有早饭的清晨胃病复发,终于赶到年二十九计算收入准备丰收之时,才发现自己所赚还不够给儿子买身新衣服。那一天清晨,父亲打算出去理个发迎接新年,在吃晚饭的时候,他悻悻的回来,回答了母亲为什么没有理发,是因为过关时候理发店大都涨价。吃饭的我,眼泪忍不住的就掉在了热腾腾的碗里。过完元宵节,父亲母亲便寻到了一个工地,做起了自己从未从事过的建筑工地。他们出去的目的也很简单:为儿子的将来再添一间车库。
从父亲外出的时候,每个星期都要打电话报平安,有时候忘却了,晚打几日,便听到的是辱骂和责备。而通话大都简单到了问候一路吃了没有和最近很好。剩余的通话也是和母亲拉起家常。
大学三年级的第二学期,电脑就在自己一不留神的时候不翼而飞,随之丢失的是大学三年的各种心血,最重要的是自己努力一年的小说也消失在盗贼的手中。于是各种负面情绪扑面而来,抱怨世事不公,责备厄运降临,怨恨每个不予安慰的人,更甚之,见到每个提包的人都觉得是贼。然后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怨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悔恨自己给本不富裕的家增添负担。
那天晚上我接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的再三追问下我还是未说遭了盗窃。两天后,父亲来了电话,接通后,他便问我是否还好,开始关心的是我电脑内丢失的文字,此刻他仿佛成了我的知己,知道我最为心疼的部分。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再给你买一台,你还要写写东西。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已经润湿了眼眶,知子莫若父,不管他是农民还是乞丐。
年岁渐渐走过,我也终于明白了,在感慨越来越少的时间里,父爱就是这通话,简单却又使用。终有一天,我也会用最简单的通话告诉我的儿子,世界上有一个人最懂你,虽然他最不善于表达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