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历史的垃圾时间”就是历史走到某一个节点上,无论个人怎么努力,都没有意义,任何人都无法力挽狂澜,因为败局已定,只是何时以何种方式收场而已。
那么在历史的垃圾时间里,渺小的个人如何自处呢?我想:历史很大,个人很小。历史的一个拐弯可能就要牺牲很多生命。面对历史的涛涛巨浪,个人往往很像波峰浪谷中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树叶,再如何挣扎,也改变不了河流的方向。
从理性层面讲,个人何必要逆历史潮流而动呢?不妨把这个历史的垃圾时间当做自己生命历程中的一个悠长的假期,也可以享受岁月静好的日子。就此而言,历史可以有垃圾时间,个人的生命却没有垃圾时间。因为再坏的社会、再糟糕的时代,你也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一些。孔子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把自己藏起来也是一种活法,没必要和污泥浊水争潮头。“无道则隐”的“隐”,看起来很古典,说穿了就是世俗所谓“躺平”,借用美国经济学家赫希曼的概念,也可说是“退出”——当“呼吁”“挣扎”“努力”已然无效,个人就只能选择“退出”了。无论是“隐”是“躺平”还是“退出”,都可视为对垃圾时间的一种拒绝。
事实上,历史诡谲,变化多端,尤其是人治社会的历史。每个人总有不如意的时候,遇上不好的环境,也不必勉强自己去努力,就把这当作上帝赐予我们的悠长假期吧。“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是陈三立的悠长假期;“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是鲁迅的悠长假期。
对于写作者而言,不管个人还是时代,其实无所谓“幸”与“不幸”的,人说“国家不幸诗家幸”,就是说,对于文化艺术的创造者而言,不幸的环境正可以历练人格,磨砺意志,写出华章。在大唐王朝的垃圾时间里,失意的皮日休,落第的陆龟蒙、罗隐,远走西蜀的韦庄,逃避后梁的韩偓,都各自拥有了他们的悠长假期,并焕发出异样的文化光彩。
南宋张元干的《瑞鹧鸪》。词曰:“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好是悲歌将进酒,不妨同赋惜余春。风光全似中原日,臭味要须我辈人。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取自由身。”
在历史的垃圾时间里,个人不必浪费生命,可以浪迹江湖,可以陶醉艺术,可以读书写字……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打发余生,静待历史的拐点。这不是消极,不是放弃自己的社会责任,而是说,不要浪费生命,要理性生活,与历史讲和,与命运讲和,享受自己生命的假期。(2024.8.6云南西双版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