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似乎是有人要唤醒我。耳边是轻缓的童谣。
In the year of our load 1239
There once lived a girl of the royal line.
The ancient stories do recall
She was the fairest of them all
嗯……是谁?尊贵的是谁?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水里,歌声似乎是从远处海滨的灯光群那里传来的,又似乎是那一片隐藏在夜色里的礁石那儿。
我趟着水向那歌声靠近。
可是我走了好久,都没有办法靠近。水潮涨起,我发现水里有一个漂流瓶,它顺着浪花翻涌,最后停在我的脚边。贴着我的脚踝,像离群的星星。
歌声也消失了。
我醒来。星星安然放在我的床头柜上,还带着海风的气息。
NO.2
“你好,请问你能告诉我失落海滩在哪吗?”
“失落海滩?抱歉我没有听说过这里。”
暮春时节,我沿着这条古老的街道拿着信一家一家铺子问过去。可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于是我坐在街角酒吧的秋千椅上,一边整理兜满花瓣的帽子,一边看着这张皱巴巴的羊皮纸。
路过的绅士为我点了一杯Mojito,我亲了亲他的脸颊,送给他一捧晚春的落花。
“美丽的小姐,你在为什么而烦恼呢?”午后的阳光被酒吧的木质招牌挡住了,我们踩在镶满镂空花边的影子里。
“你好,请问你能告诉我失落海滩在哪吗?”
“我知道那个地方。但是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要到那儿去呢?”
他脸庞的轮廓过于柔和,眼里盛着澄澈的浓绿玻璃水。是我喜欢的颜色。我下意识想要依赖他。
但我摇摇头。
“好吧,固执的小姐。”他站起来,笑着牵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印下维波罗瓦的一吻。“Trust me,my lady.”
我跟着他。
当我们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我们已经十指相扣了,亲密得像相恋十年的旅人。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们穿过北边的森林和荒地,起舞并接吻,交换着薄荷和黑麦的香气,直至两种味道融合在一起,重生出诡异的芬芳。
到达的时候,海水正穿着金色晚装,远处的黑色砖石塔楼正是我梦中看到的,我尖叫着要跑过去,可是脚上好像被这沙滩牢牢吸住,怎么也不能抬起腿来。
“我的傻姑娘。“他跪下帮我脱了鞋,怜爱地吻我的膝盖,再把我抱起来往黑色的塔楼走去。
“塔楼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夜景是很美的,你伸出手就可以摘下闪闪微光。”
他进了那栋黑色的塔楼,抱着我踩着腐朽的黑色楼梯向上,越走越快,我开始晕眩,墙壁上的刻着兽首的烛台和石壁融为一体,我在扭曲中的幽光中看见了墓碑,骷髅和红色的玛瑙。
我伸手要触碰诱人的红色,却握住了酒杯。
“你一定很累。先睡一觉吧。明天早上我带你看日出。”他略带冰凉的手轻抚我的额头,我立刻觉得乏了。
这是塔楼上的一间房间,好像嵌在墙里,却比想象中的宽敞许多。织法繁复的床帐,被单边角上绣着草叶,被罩四角的珍珠沉沉缀着,放眼望去家具上都装饰着宝石。
“喝杯酒,睡个好觉。”他最后亲吻我,在我漫长的眨眼过后,黑暗如大理石上冰冷的灰层层压下。
我睡去。
NO.3
In the castle made of stone
Any night she slept along
Any noise that would raise the dead
Couldn’t wake her sleepyhead
我又站在水里,歌声从塔楼里飘出来,那里的光亮得刺眼,海上却黑得死寂,他们是两个世界,又或者光与暗达成了神秘的协议,在这海滩两侧盘踞对视,守着自己的领土不让对方逾越一步。我知道我无法靠近,于是我慢慢往前走。我的脚边不断出现被海水冲上来的白骨,还有骑士的盔甲。锋利的箭头把我的脚踝划伤了,血液流出来,吸引大批的鱼群,他们啃食我的伤口,把我拖进泡沫中,我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慌乱中发现光芒中出现了黑影,他单膝跪下来,向我伸出手,我的指尖紧绷到失却血色,终于搭上了他的手,但在那一瞬间,我被卷入涡流,成了大海的俘虏。
我在他的怀里醒来,太阳并没有升起,外面有鸥鸟的长鸣。
我亲他的鼻子,他灵活舌头却沿着我的侧脸从下巴一路舔舐而上,最后停在我的眼睛,火热的唇烙在我的瞳仁,我忍不住流出眼泪,他翻身就叼住我的脖子,用牙齿不断厮磨细嫩的皮肤,我像献祭的羔羊任主我的神祇从新鲜的血液开始尚飨他的神圣的一餐。
“我带你去看日出。”
他用床单裹着我,像抱着刚出世的婴儿,在黑色的窗口望尚未苏醒的大海。
“你有多爱我呢。”
“像大海这么爱你。”
“那是有多爱呢。”
“每一次轮回我都会找到你。”
我吻他,他回吻我。我们像野兽在撕咬,好像只有这种疼痛能让我感觉到活着和,被爱着。
“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是在下冒犯了。你要惩罚我吗?我的小姐。”
“我赐你无罪。”
“fairest……”他的脸贴着我的脸,我几乎听不清他在呢喃什么。
“sleepy……”
太阳杀死巨大的黑鸟,阿波罗的车轮碾压在每一寸天途。我看着窗外,海上的雾气消散殆尽,万丈金光下,好像有古船的残骸飘过来,搁浅在近处。我要下去,他圈住我不让我挣脱。
“亲爱的,别去。”
“我想看看它。我想。”我坚持。
“好吧。”
他用象牙的梳子为我梳发。
“为什么剪下我的头发?”
“我要和你永结同心呀,亲爱的。”他把我的一撮头发锁进了衣橱的抽屉深处,再把钥匙含进嘴里。
“你在担心我离开你吗?为什么呢?我这么爱你呀。”
“因为……你是我抢来的新娘啊……”他含糊不清地开口。
我已经跑下楼了,台阶破碎的吱呀声盖过了咒语般的低语。
NO.4
残骸是一艘战船。飘扬的图腾破烂不堪,我费劲地爬进了船舱,舱内还有两具枯骨,我的脚一碰到他们就碎成了粉末。我好奇地触碰钉在内壁上的地图,黑色的城堡连成一片,而不是孤独的塔楼。
这是古时候的城堡吧。我看见桌上还有一本画册。画册中都是人物群像,看似重要的人被红色的墨水重重圈出。
我看到了一个少女的画像,它在整本画册的最后一页,过了这么多年,这幅画宛如刚刚停笔。
我看见了我。
画上的少女和我真像。
我的手指触摸到纸页,纸页不堪一击碎裂了。沉船开始剧烈晃动,鸥鸟的叫声也变得尖锐
我跌在地上,船体开始崩塌,我陷入了昏迷。
NO.5
The stranger come from the foreign land
Asking for the maiden’s hand
Her father said no go away
She’s gonna marry a king one day
我还是站在水里,水面上起了雾,依旧看得见那些灯光。黑夜被扼住喉咙,处境很是尴尬。
我看见浓雾中悬浮着不明的生物,他们发出绝望的怒吼,渐渐向我聚拢。我无法后退,只能眼睁睁地看见浓雾捏造了人形,人形又露出爪牙,抓住我的肩膀,像是要把我的肩胛骨整块卸下来。骨肉分离的痛楚仍没能让我明白他们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他们愤怒如困兽,越变越大,拆散又聚合,变成了巨蟒把我一口吞了下去。
我满头是汗,脸上还有泪痕。
“你醒了?喝杯酒压压惊吧。”他将盛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递给我。“太危险了亲爱的,你该待在床上睡着。”
“你是谁?”
“我是你的亲爱的呀。”
“你为什么在这个塔楼里?”
“这里是属于我的。”他看向她的眼神温柔缱绻,“你也是属于我的。”
“不,我不是!”我试图挣开他,却被他强制着喝下了杯中的酒。
好了,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我乱舞的手臂无力垂下,如濒死的蝴蝶,再不能掌握翻飞的技巧。
NO.6
重新回到了水里。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脚下的水不再流动,一切都静止了。
唯有歌声还在继续。
The stranger he came back again
Riding with ten thousand men
The battle cries feel always dead
Couldn’t wake her sleepyhead
脚下的水流干涸了,开始出现大殿,金色和大红色。穿着黑色皮草的男子向主座上的年长男子行礼,年长男子却并不理会。他们发生争吵,伴随水重新涌入,大殿很快被淹没了,他们激烈的言辞噤声于水中,我也在水中长久沉默。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死去,我的身体在水下漂流,看见海面上排满了船只,高昂的号角吹响,喊杀声和刀剑声让鱼群遁形。它们争相往深处去,我也想,但我受到了不知名的阻力,像是有只手强势地把我从水里提了出来,让我远离安全与美梦。
我回归了水面,但什么都没有,没有战船,没有杀戮,鸟在月亮里啼唱,流水带走落花,连天幕也染上红色。
红色……
“你不能离开我……”
玫瑰般柔软的唇瓣覆上,驱散了所有恐惧与惊疑,我抱住他的脖子,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眼泪落在枕上,毫无温度。
“我不离开你……”
装着红色酒液的高脚杯还放在床头。
尊贵的王后喝着尘世的酒,我们叫它鹤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