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和基哥一起坐高铁回老家,高铁站位于县城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下了高铁后还要坐一趟城郊公交才能到城里。
公车在经过一个地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加气站时,师傅吩咐大家先下车等候,说是要去加气。那时正下着倾盆大雨,车上的人低声嘟囔着不太愿意下车,但最后还是迫于无奈都下了车。一大群人,下车后集体躲在了加气站入口边的一个遮雨棚下,焦急而安静地等着师傅加好气之后继续前行。
“叔叔,给我一块钱!”
“孃孃(重庆话“阿姨”的意思),给我一块钱!”
“哥哥,给我一块钱!”
……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的一个讨要者,打破了雨天里的那份沉寂。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我听到那声音后,顺着望了过去,只见一个撑着把破伞、留着个锅盖头的男性在前排挨个人儿找人要钱,嘴里重复着“xx,给我一块钱”这句话,话语里近乎命令的口气,完全不像一般乞讨者低三下气的语气。唯一不同的是会根据索要对象变换称呼。前面的人有几个同情地各自给了他一块钱,没给的人他则继续索要,直到达到目的,或者实在要不到才罢休。
向前排的人索要完毕后,他又转向人群中间,处在他左右两边的人自动避开他的同时也顺势给他开了道。到人群中间后,我才看清他的长相:比较矮小的身材,模样呆呆的,穿着一身校服,上面是白衬衣,下装是一条红黑格子半裙,脚上踏拉着一双肥大又破烂的凉拖鞋,白衬衣的左胸处写着“xx小学”,但从他的长相和声音判断,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学生的年纪。随后,他又挨个儿地要,但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把伞丢在一边,缓缓悠悠地跪在了地上面朝一个青年小伙子磕头,嘴里继续重复着那句话,反复讨要了一会儿后,小伙子从兜里摸出了一枚硬币,直接扔向了地面。钢镚儿落地后上下蹦弹了几下再滚向了边上,那人两眼发光地直接扑了过去,捡起来后欢喜地放进衣兜里起身转向另外的人要钱……
那时候,人群开始聒噪起来,“都一个成年人了,又好手好脚,自己不挣钱,一天都找被人要钱,害不害臊啊”“比你艰难的人多的是,也没见得像你一样伸手就要钱”“我又不是你家父母,凭啥子找我要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接着,他又死缠着另一对情侣要钱,男子先是客气地给他说“我没钱,别找我要。”但他无动于衷,继续讨要,突然之间,那男子大发雷霆,吼道:“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原本以为这样的气势会吓走他,但结果是不仅没有吓到他,反倒激怒了他。他猛地站起来,满脸愤怒,像是要准备动手打人,半仰着头嘴里一句冷冷的又带着挑衅意思的话:你信不信我打死你?男子也怒火熊熊准备回击,但被他女友一把拉了过来,然后他俩走出遮雨棚去了另一个地方。那讨要者仍旧满脸的不悦,在人群后面站着,从兜里摸出了盒烟,抽出了一根点燃后慢悠悠地抽着,嘴里不停地吐着脏话。一根抽完后,他又径直走到了我身边,“妹妹,给我一块钱”,我没有搭理他,直接躲开了。接着他转向一个抱着小孩的老人,老人语重心长地说:自己去挣钱嘛,这么大个人了要钱也不好意思吧。他完全不理会,机械性地继续讨要,较远处一个金发妇女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么多人给了你就可以走了哈,不要一直在这里要要要。”讨要者突然放弃继续向老人索要,转身走到了金发女面前,嘴里突然蹦出一句“关你屁事!”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金发女,然后他俩一人一句地对骂。
“信不信我给你做法式(重庆话,给别人办丧事的意思)?”讨要者说。
“麻烦你走开点,臭不要脸的!”
“**,信不信老子回去找人来弄死你?”
“你既然这么厉害,还出来要啥钱?”
“关你屁事!”
……
旁边的人一直议论着讨要者的无耻和无理,也一边劝慰着金发女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后来,公车终于加好了气,所有人都离开了遮雨棚,逃离似的穿过大雨上了公车,只留下了乞讨者一个人在那里。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人他走出了雨棚继续讨要,只是对象换成了在我们后面那辆同样因为加气而下车等待的乘客……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为啥在一个偏僻的加气站,一群因公车加气而暂时下车等候的人又“碰巧”遇到一个“可怜”得需要乞讨的人,原来,那并不是偶然,那些公车是消耗燃气的,这一因素决定了他们几乎都要去那个加气站加气,并且加气前所有乘客都要下车等待,而那乞讨者早就知道这些,所以抓住了这一“机会”。
后来,我一直愕然于世上竟有如此猖狂的讨要者。曾经我也听说过找别人要钱,一定要要到手才肯离开的;也听说过不满足于别人只给一块钱,非要要到五块钱才肯罢休的,但却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装扮成小学生,语气坚硬甚至脏话连篇还咄咄逼人的讨要者。
世界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哪怕是作为一个乞讨者,如果连对别人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的话,那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被别人施舍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