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新生,进入大学,心心念念渴求着迅速充实自我,日复一日地在笔耕,社团活动和课堂作业之间来回奔波,不遗余力。但无论如何繁忙,我都牢记着高中班主任的教诲:在寝室学不下去的,要学习,无论要跑多远,一定去图书馆。
其实未必是图书馆,只是这里更宜于学与思的契合,避免坠入思而不学则殆的圈境。
一个类似这样的环境,很适合思考。
毕竟,再细致入微的体察,不过执象而求,往往当局者迷。欲要透辟人情世故尘埃里一幕幕值得玩味的细节,你须寻一处安宁僻静的所在,留作深思。那是适于栖止的巢,一个各种信息循环错合的场,舒适柔软,且只为你一人而留。
联合国大厦里,有间默思室,内置一块重达六吨的铁矿石,原始质朴,棱角分明,渗着孤冷的反光。它喻示力量和永恒,向世人默默传达铸剑为犁的祈愿。沉默的思索可以算作是一种返璞归真,只是我们太过沉溺于片刻的欣悦与物欲的温软,久之连慎独也成了负累,唯恐耗费时间,以为这些全无意义。
冬日里行止无方,寝室时常会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断电停水停网。蛰居卧榻,于这浓酽的暗夜里,我开始成为冬日里一个寂寥的默思者。白天的每一个场景,有意无意间鲜活在眼前。
我在咀嚼着,梳理着那些回忆。
晚归时科大的冬景总归是美的,通向八区的道路为雨水润泽,素净清扬,一盏孤灯映亮了雨后婆娑的树,寒山衔影,勾勒出远处楼阁的轮廓,神秘黯沉。
这个时刻我往往反躬求己,自己真的与周围人扞格不入么?我总是想起明末的杨大洪,民初的王国维,那些孤独的殉道者,以一己之躯祭献了旧朝士子仅存的道统之梦,他们是因为与驰骛荣禄激进高歌的时代脱了节,所以主动选择了抛却,选择了诀别。我却截然相反,摒除了进入大学前得过且过的浮夸之风,反倒坠入了孤芳自赏的高岸深谷。
遗世而独立,那种感觉,少年时的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现在我真正的达到了那种思虑万千的境地,却开始恐惧这种淡漠疏离的孤独感。和我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渐渐只剩朝夕相处的舍友与远隔千里的至亲。我错在哪里了呢?只是世风浮凉罢了,他人评价一个人的价值标尺,有趣的和有用的,两者我都沾不上边,“被需要”的人何其多也,只是肴馔满桌的满汉全席之上,没有我这个“倾奇者”(日本战国时称奇装异服特立独行之人)的位置。
我依然喜欢独自一人思考。比起用文字载言载志,内省与积淀更能让我心安。这或许是一种毒害,而我,已然成瘾。
刘慈欣在《三体》里有一段话,大意是说,如果知道救不了自己,那就把意识坠入黑暗的虚空,什么也不要去想。这冬日里的默思,是良药还是毒药呢?那个此刻夜阑人静里抱持着思虑的人,是神是魔?我不知道。
想了许久,觉得还是把这些诉诸键盘任君评判罢,毕竟,岁聿云暮,心渐荒索。于是想起弘一法师的偈:
问余何适,廓尔忘言。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