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扶不起的井绳
害怕事的男人
快走到大坑旁时,林新成擦干了眼泪,但不高兴的表情还是挂在脸上,他来到大柳树下,已不见了杨校长,人们在继续听万亮爷爷讲包拯进京赶考的故事,当看到林新成又来了都向他看去,见他那垂头伤气的样子,也都猜想到他爹没有同意他上学,但是还是有一个人故意问道:“新成,你爹同意上学了没有?"
刘万亮爷爷也不再讲下去了,也看着林新成。
林新成没有回答这个人的问话,而是用眼瞪了他一下,这个人接着又说道:“新成,谁不知道你爹就是那扶不起的井绳害怕事的男人,人老实得掉渣,只知道埋头干活不知道抬头看天,能会让你上学?"
林新成又用眼瞪了他一下。另一个人对着这个人说:“你不是扶不起的井绳'是杆子,你咋不给你儿子报名让上学呀,咱这么多不是井绳是杆子的人有谁给自己的孩子报名了?"
林新成看这个人是站在爹的立场说话,感激的看了看他。
又一个人接道:“咱们这些人,谁都知道上学就根本不是咱平头老百姓家孩子的事。咱这些平头老百姓,老坟里不冒青烟,院子里没有风水,脸上没有福相,想上学成气候不可能。"
林新成听着这个人说的与自己的爹说的意思差不多,又向他看了看。
又一个人说:“就是不讲那成不成气候,都上学有了学问去干其他行业,这地还有谁种?没人种地不打粮食人都喝西北风呀?"
又一个人说:“这些孩子就是不能让上学,还象我们一样安心种地吧,种好庄稼是本分。"
…………
人们议论来议论去,归根到底就是不让孩子上学,林新成干脆也坐在了地上,听他们议论去。
但是,在以后的两天里,林新成还是身不由己的问了几个小伙伴,他们的爹娘同意他们上学没有,结果是,没有一个孩子的爹娘同意的,理由基本上都与林新成的爹和那天柳树荫下人们说的一样,而听到的消息中,村里只有一个人报了名,那就是村长刘继祖的弟弟,十五岁的刘继业,人们说,他上几年学也要在村里当官。
林新成没有再向爹娘提上学的事。
这天中午,林新成的姐姐和娘在厨房做饭,林新成象往常一样在牲口棚看爹喂牲口,爹把这些牲口看得很金贵,他说,牲口是庄稼人的得力帮手,耕地耙地,拉磨碾场全靠牲口哩,他根据每个牲口的特点给牠们起了名子,什么“大黄"“二黄"“老犍"“捣蛋"……因此,喂牲口特别细心,铡好的草总再用手过一遍,不适宜牲口吃的挑出来,特别是看有没有铁丝一类的,铁丝一类的东西牲口吃到肚里会出大毛病的。他还要看看每一个牲口吃草的情况,忙吃草的牲口没有毛病,吃草挑挑捡捡,或只用嘴拱不吃的,就会多多少少有点毛病,那得赶紧去找兽医给调理调理。
爹发现那头平时忙吃草的大黄牛不吃草了,连用嘴拱也不拱了,时而扬头时而低头,不停的扭动身子,还不断发出吭吭的声音,爹站起身走了过去,一只手抓住牛的铁盘头靠鼻子的地方,一只手掰开牛的嘴,只见牛嘴里全是绿色,说明牛在地里干活或休息时,把式没有招呼好,牛笼嘴掉了,牛啃吃了青草,一般情况下,牲口干活或走路时,是不能让牠们啃吃东西的,啃吃东西容易让牠们分心,不好好干话或不好好走路,就是吃点东西也无大碍,农闲时怎么放牛了,但今天怎么不吃东西了?再看看牛的肚子,牛的肚子滚圆滚圆的,爹不知道牛出了什么毛病,就让新成的娘来看着牲口,他慌忙跑出去到吕孟屯请兽医。
爹出去不久,黄牛更不安的燥动起来,还发出凄惨的哞哞叫声,黄牛的不安和叫声对其它牲口也产生了影响,都不再吃草望着牠。新成娘看着也没有办法。
黄牛越叫越厉害,眼珠子都瞪圆了,一阵更不安的躁动之后卧在了地上,叫声仍然不止,声音变得更加凄惨和嘶哑低沉,喘气越来越急促。新成的娘干急没有办法,嘴里说道:“大黄啊大黄,你可别有事呀,你死了让我们咋向社里交待呀?"
但是,不大一会儿,大黄牛惨叫一声后,还是四条腿一蹬死了。
新成的娘难过得流起了眼泪,嘴里说道:“这咋弄啊?这咋弄啊?这吓向社里交待呀?"
再说林新成的爹冒着正午的烈日,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吕孟屯兽医吕有德家,吕有德并不在家,方圆几十多村子,兽医就他自己,他根本就没有在家的时间,不是这个村子的牲口有了毛病,就是那个农户的猪羊狗鸡鸭鹅出了问题,就是没人请他,他也会肩背着一个小箱子到各村游走,嘴里吆喝着择母狗善牙狗择猪择羊招揽生意。新成的爹问家里人他去哪个村了,家里人也不知道。
新成的爹难过得想哭,他又顶着烈日跑回了家,进了家,新成娘对他说大黄牛已经死了,新成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难过,放声哭了起来。
看到爹哭了,娘再次流起了眼泪,新成也哭了,做好饭的姐姐也从厨房走出来加入了哭的行列。
一家人哭了一阵后,娘说道:“他爹,别哭了,再哭也是这了,常言说,丑媳妇别怕见婆子,你去给村长刘继祖说说去吧。"
爹说:“你不知道我胆小怕事吗?大黄牛死了,这么大的事我咋向村长说呀?我的腿现在是半点也迈不动了。"
娘说:“你站着不比别人低,躺着不比别人短,咋这样没有成色呀?胆子比兔子都小,见了事稀得用铁铣也铲不起来,闫王爷瞎给你一个男人身。这大黄牛不是你用绳勒死的,不是你用棍夯死的,你给村长说了,他还能拔掉你的头喝脑子?"
爹说:“我是饲养员,大黄牛死了,我总是有说不清的责任,我真不知道咋向他说。"
站在一旁的姐姐说:“娘,你别难为我爹了,我爹一辈子都是这样,遇见事了腿都吓软了,话也说不囫囵,没事也让他说有事了,还是你去吧,你比他强。"
娘嗨了一声说:“我咋摊上你这样一个男人,别的男人不管个高低,不管胖与瘦,都能把门扛起来,把事支起来,你真是象人家说的那样:扶不起的井绳,害怕事的男人。啥事都让我一个女人出头露面。"
娘说过以后,走到爹跟前,用手使劲拧了一下他的耳朶,快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