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木头人自主调静音的行为,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维修员,而是我的一个程序员朋友,他姓吴,就叫他吴程序吧。
最终,我没有联系维修员,也没有联系吴程序。
我和吴程序有过过命的交情,我救过他,他救过天下苍生。
我问他:天下苍生是谁。
他笑:是走向末日的回眸一瞥。
我跟着笑:末日又是谁。
他两眼放光:末日是时间最伟大的作品。
我摇摇头:看来,我不应该把你救出来。
他认真地说:救我出来的不是你,但,也是你。
我摆摆手:好了好了,我想私下升级机器人的自主意识,有什么躲避检测的方法么?
他又来了精神:当然有,而且很简单,你只需要植入一个应付检测的程序,就可以了。
我表示不可能这么简单。
吴程序不漏痕迹地笑了笑:你看到我的笑了么?
我说看到了。
你看,我的笑,不漏痕迹你会看到,漏了痕迹,你也会看到,这说明什么,无论我的笑漏不漏痕迹,我的笑都是存在的。
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了我所认为的简单和你认为的简单不一样,你认为的简单是植入一个应付检测的程序这个方法很简单,而我认为制作出这个程序很简单,然而,这个程序在现在这个时代只有我一个可以做出来,你还觉得简单么?
当然简单了,我说。
怎么说?他问。
我说:就好比我面前有一个只能用钥匙才能打开的锁,而这个锁又只有唯一一把钥匙,钥匙在我手中,这还不简单么?
你没想过为什么会存在这么特别的一把锁么?你没想过这把锁要锁的是什么样的存在么?
把锁打开,一切明了,我说。
他笑:很好,钥匙是你的了。
我的小摩托突突突地回到我们的渔家乐时,木头人在海滩上认出了钱小姐,那时的落日正给自己的脸涂上一层夕阳的昏黄,潮水退尽,海滩从视觉上比以往宽阔了很多,黄昏中有着沙漠般的荒凉。
钱小姐背着夕阳向我们走来,提着鞋子,光着脚,一脚深一脚浅的样子,显然不习惯在沙滩上行走。
赵先生没来么?木头人问。
钱小姐笑,她了解木头人的思维方式,也知道木头人是个单纯可爱的机器人:他没来,他,不够爱我。
钱小姐说完,向我点头问好,我也点头表示欢迎。
木头人说:他够的,只是他也爱他的老婆孩子。
我将这种话题留在了身后,推着我的小摩托进了庭院,向我的小车棚前进。
是啊,所以他不够爱我。
可是,你跟赵先生之间是婚外情呢,如果他跟你结婚了,你们之间就不是婚外情了,你见过婚姻里的赵先生么,你会喜爱他的婚姻里的你自己么……
后面的,我就听不到了。
收拾好我的小摩托,我开始准备晚餐,按照渔家乐的服务流程,我需要知道钱小姐想要吃什么,然后问她要不要住宿等等。
木头人和钱小姐似乎在探讨什么很深奥的问题。
有人在遇见时流泪,有人在失去时流泪,无论如期而至还是曾经拥有,都一样美好。
我等钱小姐说完,问了一句:客官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先吃饭吧,钱小姐笑。
赵先生今晚不会来吧,木头人似问非问。
他不来,我就连夜离开了,钱小姐说。
吃鱼吗?还是……
吃鱼。
我转身离开。
他来了,你也会连夜离开,木头人说。
是啊,他来了,一切就结束了……
后面的,我又听不到了。
我从鱼池里捞出两尾鱼,想起了教木头人煎鱼的场景来。
煎鱼,我会。
我知道你会。
那你为什么要教我?
因为我煎鱼的顺序跟你的设定程序不一样。
那你把程序改了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手把手地教?
因为我不是程序员,我只是一个孤独的老头子,好了,放盐。
不,先放水,水开了再放盐。
不,先放盐,煎过的盐更合我的口味。
不,水开了放盐能更入味。
不,我不喜欢太入味,我喜欢清淡。
看,焦了。
哦,焦了,赶紧翻过来。
不,焦了就要扔掉,换了食材重新煎。
不,太浪费了,焦了还可以补救。
不,焦了的鱼,我不煎,而且,我从来没煎焦过鱼。
所以你要学。
学着把鱼煎焦?
不,学着补救煎焦了的鱼。
不,我的程序不会把鱼煎焦,不用补救。
现在不是煎焦了?
不,是你在干扰我,鱼才焦的。
我赶紧把火关了:看,焦成炭了。
是的,我看到了。
记住了么?我问。
记住什么?木头人问。
怎么把鱼煎焦,多久焦成炭。
记住了,但,有什么用处?
以后注意。
不,你不来干扰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是啊,如果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这个世界岂不是太寂寥?
意思是要故意把鱼煎焦了,世界才不会寂寥?
不,因为世界并不寂寥,所以才能把鱼煎焦。
所以呢?
所以,你要学会在鱼被煎焦时该如何补救。
意思是,以后你会经常故意把鱼煎焦,然后叫我来给你补救,以证明这个世界不寂寥?
呃,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吧。
你个变态!
我在回忆中煎好了鱼,又小炒了一些鱼干,一旁的腐竹粉丝虾米汤也好了。
夕阳无限好,并不知道钱小姐和木头人聊了什么,只见她们坐在沙滩上,相互依靠,影子拉得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