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志燕
【指导老师】刘艳老师
【导图内容】这是一幅留守儿童的阅读导图。
艾栗子 作者
1.
我叫欧大春,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来自大山深处。
我来自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大学毕业后就去了离家最远的北方工作,至今五年未回过家,准确说没有回过老家。
爸爸打电话来说,爷爷生病住院了,奶奶身体老了,有空就打电话关心一下,老人家儿孙不在身边,简单的一句问候都能开心很久。
我的回答显得敷衍,知道了,知道了,一有时间就会打电话回的。
放下手机,想想,迄今为止才打过几次电话给爷爷奶奶,一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关于打电话问候这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属于不孝,但有时候是真不想打,也不是没有过拿起电话想拨的,却还是放下了。
每次深入回忆都会泪流满面,那些痛苦的岁月就像无声的黑白电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可痛感却刻在了自己骨子里。
2.
我出生在欧家村,村子里基本是一个祖辈传下来的叔叔伯伯。
一条小公路穿村而过,两边崇山峻岭,哪有稍平点的地,哪就有户人家。村子里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十几户人家,正是山下一家人,山上一家人。
五岁以前,我以为我是村子里最幸福的孩子,一辈子都会这么快乐,白天在爸爸妈妈不忙的时候,依偎在他们身旁说笑,吵吵闹闹过一天。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辈子那么长,幸福如梦幻般泡影,一触即破。
五岁以后,我才知道生活也可以是悲伤,痛苦的。
五岁,盛夏的一天,我出去和村里的小伙伴玩,回来看到爸爸妈妈在打包东西。我以为是我们要搬家,我高兴的手舞足蹈,“妈妈,我们要搬去哪里啊?"
妈妈摸摸我的头,“我和爸爸要出去外面挣钱,你和弟弟好好在家里,明天爷奶会搬过来照顾你们,要听他们的话啊,乖。”
我一听到这里,顿时不开心了。流着泪大喊,不要,不要爷爷奶奶过来住,不要你们离开,我不要钱。
三岁的弟弟站在一旁,大眼睛扑闪扑闪,望一眼爸妈,又望一眼我,虽然不是很清楚离开是什么,大概也被我的情绪感染,哇的一声坐地上哭了。
生活的压力前,我和弟弟的哭喊显得多么的无理,无力。
3.
爷爷奶奶带着小叔家的弟弟妹妹住在隔壁,爸爸的意思是让我和弟弟过去和他们一起吃住,但他们不答应,说是人多,我们这边宽敞点,一起搬过来住也好照顾。
堂弟妹显得很兴奋,我站在院子边,注视着爸爸妈妈离开的那条小路。
我家建在半山腰,从院子外可以看见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山下的公路。
弟弟年纪小,看见新的玩伴加入,高兴的跟在他们身边进进出出。爷爷看我站在屋角,看着山下的方向。
“大春,没看到我和你奶奶都在忙吗,傻站那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我一直知道爷爷的脾气很暴躁,对奶奶历来是心情不好就将手里的东西砸过去,不管手里拿的是火钳还是板凳。
他几乎每天都去山下公路边的一户人家里打牌,有很多村子里的叔叔爷爷辈在那家打麻将,打牌,闲聊,很是热闹。
而我从来不敢进去,因为我进去和小伙伴玩,声音稍大点,就会被爷爷吼出来,奶奶也会把我拉出来,让我回家守着。
我很怕爷爷,但那天也许是爸妈离开的悲伤情绪掩盖了害怕,所以我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爷爷几步走过来,把我拉到屋前,怒气冲冲的给了我一巴掌。“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爷爷的话都不听了。”
“不许哭,再哭,看我不打死你。”右边脸颊的痛的我眼泪直打转,擦干眼泪,忍住没哭出声。
我帮他们把东西搬进房间,又听从奶奶的吩咐去煮饭炒菜,可我之前从来没煮过饭,我怯怯的问奶奶:“奶,我不会煮饭。”
奶奶嫌弃的看着我,骂骂咧咧的,“笨死了,也不知道你妈怎么教你的,五岁了还不会煮饭炒菜。”
可是我分明记得前几天和爸爸去奶奶家吃饭时,堂妹也不会煮饭,她只是比我小一个月而已。
4.
就这样我学会了煮饭,身高不够就垫着凳子在灶台边炒菜。
刚开始堂妹还想着来帮我,可是每次都被奶奶喊走了。我怕爷爷,他一瞪眼,我就不敢说话,于是默默的忍了。
我始终相信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
五年前妈妈怀我的时候,小姨嫁人,爸爸和妈妈一起去外公家送礼,本打算走两天就回,也只拿了鸡鸭两天需要的粮食给奶奶帮忙喂养。
结果大雪封山,路不好走,因此耽搁了六天。等爸妈回来一看,鸡鸭已经全部死在圈里,饿死的。此后,妈妈对奶奶有些冷淡,她又是个性子要强的,没有什么事基本不会去奶奶家。
也许奶奶是恼羞成怒也许是因为别的,她对妈妈向来不大待见。
因此,每每见奶奶带着堂妹堂弟出去玩的时候,甚至在心里埋怨妈妈。我也想去玩,可是我又不得不在家,因为奶奶说过,要我守家,万一别人来家里面偷东西怎么办。
我和弟弟看着老房子被烟熏的黑魆魆的堂屋,都不敢靠近,我就带着弟弟在院子里洗衣服,偶尔看看那条蜿蜒的小路,有没有出现爸妈的身影。
5.
某天我赶早起来上厕所,出来时在厕所门口遇到了堂弟,他急忙忙错身跑过。堂弟将近四岁,胖嘟嘟的身体一跑,全身的肉颤巍巍的抖动。
我想笑他,一瞬又想到奶的房间的就在不远处,扯了扯嘴角,便再也笑不出了。
过不久,我便被奶奶拉到厕所边,她一把把我推进去,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粪坑里。
“你个败家货,你看看你的干的好事。”奶奶气冲冲的指着厕所的墙上,眼里的愤怒像是一把火,几欲将我焚身。
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厕所的墙上糊了好几处黄黄的物体,没错,就是屎。
有手掌印弄的,也有一坨贴着的,都与我们几个孩子的身高差不多高,咋一看很像恶作剧。
我很快摇头,我都五岁了,怎么会干这种欠揍的事。“奶,不是,不是我干的。”
“那你说是谁干的?”奶奶大声质问,她问我,我问谁去,我怎么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我低下头嗫嚅道:“我不知道。”这时,堂弟轻轻说了一句,“是大姐干的,早上我进来上厕所就看到了。”说完满脸通红,低头前瞟了我一眼。
我一听,顿时火气上涌,奔出厕所,跑到他面前,“那你也上过厕所,也有可能是你。”
堂妹拉过堂弟,将他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大姐撒谎,弟弟那么小,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嘛。”
爷爷手里拿着竹枝向我抽来,奶奶忙将堂弟妹拉到一边,“你个败家货,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会撒谎......",又对着爷爷说道:“老头子,给我打死这败家货!”
耳边只听得爷爷奶奶说着各种恶毒的话,内容大多忘了。只记得竹枝虽然没有棍子那么硬,却是能将皮肉撕裂开的疼。
我哇哇大叫,喊着不是我干的,捂住手臂直跺脚,幸而是深秋,衣服穿的也不薄,要不然身上定然会破皮。
爷爷连抽打了四次,嘴里念叨着做错事还不认错。我蹲在墙边抱着头,一动不敢动,只是重复说着不是我干的......
弟弟看我挨打,也站一旁哭出声,被奶奶一把捂住,拍了几下,不让哭。
挨打过后,奶奶指着墙让一个人提着水来擦,谁也不许帮,擦干净才允许吃饭。
6.
记得第二年春节期间,爸爸妈妈快要回来时,那天晚饭我如往常一样,夹了面前的一些菜扒饭,只听得,“你爸妈就要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对他们说我们对你不好啊?”
我恍惚间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回了一句“哦”,爷爷把筷子往桌上一砸,绕过桌子就是一巴掌呼来,直打我眼冒金星,碗掉到地上碎开。
我低头认错,说,我不会对爸妈说的,我会说爷爷奶奶对我很好,真的。
我倒是很守约,自此后,终是没有对爸爸提过一句,偶尔对妈妈讲起,也是一言揭过,或许是知道说了只会让父母为难,或许是怕说了换来一顿毒打。
记得妈妈后来跟我说过,他们回来那天,弟弟坐在凳子上愣愣的看着堂弟妹在玩,我则是站在屋外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上来,到他们回来了两天才开口喊他们。
我涩涩一笑,表示不记得了,以前的事大多忘了,是啊,他们回来后的那些幸福日子,我竟全都忘了。
过完春节妈妈他们又要走了,走的那天,我迅速进房换了一件妈妈买回来秋天穿的花衬衫,足足追到山脚下看着他们上车了,才坐在路边撕心裂肺的哭了。
当然,那时候并不知道撕心裂肺,只是不想他们离开。长大后,妈妈拿这件事取笑我,笑我太笨了,大冷的天穿一件衬衫追出来,还问我怎么想的。
我也只能笑笑,我不是非得说出,我是因为怕你嫌弃我穿的太丑了,想换件漂亮的新衣,让你喜欢,为我留在家里。
多年后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7.
后来慢慢长大,爷爷奶奶也老了,动手的机会也几乎没有了。
读书的日子成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学校离家远,初中时我便住校了,在学校我可以偷懒,可以发呆,可以与同学玩耍。
周末的时候,我依然会煮饭炒菜洗衣服,会为他们的一句话而心惊胆颤,会在忍住高烧默默的喂猪,喂鸡鸭,不让任何人知晓。
我怕我一旦停下,得到不是休息和关爱,而是恶毒的谩骂和耳光。
初三那年,县里举办化学竞赛,我因为成绩好被选上参加,我心里又高兴又忐忑,只要是可以离开家的每件事,都让我开心,让我忐忑的是我有可能拿不到钱,而去不了。
我回家鼓起勇气讲了,还没讲完,奶奶问我需要多少钱,我回,一百块。
奶奶顿时怒骂,“一百块,你个赔钱货,去什么去,跟老师说不去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跑回房间关上门,躺床上痛哭。
奶奶在外面将门拍的哐哐响,叫骂声不绝于耳,赔钱货,拿钱去外面野,干脆找个人嫁了不要回来了,死在外面最好,免得浪费钱等等。
终究是爸妈留下来供我和弟弟读书的钱,她不好不给,第二天不情不愿的拿钱给我。
7.
这或许是我人生中唯有的一次胜利,我曾经恨过他们,恨过爸妈,更加痛恨老天。为什么别人的童年是五彩斑斓,而我的童年在五岁以后都是黑白。
我羡慕甚至嫉妒同村的发小芳芳,同是留守儿童,可她的爷爷奶奶却待她极好,担心她在学校没吃好,每到周末就会给她准备一桌子好吃的,担心她耽误学习,周末回家很少让她上山干活。
随着学历的提升,读书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也抚平心中的伤痛。没有让我长成反社会人格,后来恨意慢慢消散,余下的是一个懦弱,胆小,敏感,害怕与人相处的我。
然而这些都不是一个成功者应该拥有的性格,生活的不幸并没有使我逆转人生,我至今依然只是公司里的职员,但我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无比向往幸福。
也许一辈子都如此,也许会在以后变得开朗,幸福。
【感受】和大怨必有余怨。人际关系直接影响幸福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