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不曾走过那条小路了。
从外祖母家出来,走到里村,穿过一片小树林,是村子的农田。从田畔上趟过去,下雨的时候路变得特别泥泞。所幸这段路不长,不过50米左右。然后是一段青石板路,路过一条小溪流,很矮的一座山需要费点力气。不过攀爬的路被砌成了石阶,倒也不难走。这黎山连接着两个村庄故而被禁,山上的树木虽不是些名贵的品种,却由于常年的无人砍伐,年年岁岁的光阴过去,树干愈加挺拔,枝叶也愈加茂密,显得这山也愈加俊秀起来。石阶路边上的这一片靠近水源,长势愈加明显,导致路两旁的树木长到后来交错盘开,完完整整地把这段石阶覆盖住,使其常年见不着太阳,很是阴暗。我一个人从来不敢走,祖父常在这石阶脚下等我,接我回家。
初中跟随大舅在另外一个镇子上读书,离家不算近,走大马路近20公里,没有直达班车。不过学校到外祖母家还算方便,一条不算偏僻的马路,窄了点但很近,不到15里。来回上下学,我跟姐姐还有一起转学的几个小伙伴都会选择这条近路。故而回家就得先从学校步行到里村,转过路口,远远便看见祖父站在石阶脚下,朝我挥着手。每次我都会问祖父是不是等了好久,他都笑眯眯接过我的书包说,刚刚到。扛起脚边的半截竹子,书包挂在前方一甩一甩,祖父很少说话,而我照例跟他说说成绩,或是学校的一些趣事。祖父常年做手工,需要大量的竹子,家里没有材料,而外祖父家则有一大片的竹林。祖父每次来接我,都先去山上砍下一根竹子,留半截在外祖父家,半截扛回家,这一周的原料就有了。
中学周天晚上有晚自习,一般在家里吃完早午饭,祖父照例要送我到外婆家和姐姐一起上学。夏天的时候,我们淌水过去,就流经村子的小河,不深,有一段才漫过脚踝。穿过公路依然是一条宽远不足1米的小路,倒比靠近外祖父家那段宽敞些。后来有人在中间处建了一个砖瓦窑,为了方便车辆通行,拓宽了路,铺上小石子,方便了很多,但由于没有浇水泥,下雨的时候很是苦恼。这是一段完完全全的很纯粹的山路,路边长满了一树一树的覆盆子,行人不是很多。每年5月份,我都会催祖父早点出门,带个瓷器杯子,一路吃一路摘。留一些给姐姐,外祖父母都不大喜欢,而我祖母却甚是喜爱。
有一次祖父没有接到我,当时贪玩跟姐姐去了另外一个亲戚家里过周末,当时竟没有记得给家里通知。第二个周末回家,祖父倒未说什么,只是说上周末没有接到我。夜里祖母说祖父在山脚下等了很久,后来又追到外祖父家,才得知我没有回来,又匆匆赶回家,那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很内疚,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从那以后我除了偶尔在外祖父家留宿,每个周末都会回家。这样的接送持续了两年,后来修建高速路,自行车暂可通行,姐姐也回到她自己家,不在跟随外祖父母一起生活。她家离我家近,我俩便一起骑自行车从高速路过,再沿公路返校,不算很远,都不需要一个钟头。除去雨雪天气依旧走经过里村的那条老路,祖父依旧在山脚下等我。
后来升学到县城的高中,另外一个城市的大学,我偶尔跟随父母走小路去外祖父家,而从里村到中学的那段路,至今再也没有走过了。祖父老了,手工活倒没有断,他11岁就做了人家的学徒,一直到现在,手艺越来越精进,客户越来越中意,对此祖父也甚是得意,有什么比自己的成果被欣赏更值得欢喜的呢?不过有一年他从里村抗竹子回家,不小心摔到石阶路下面的小溪流里去了。家里人知道后,买下来后屋的一片小竹林供他使用,不许他再去里村扛竹子。而外祖父家的那片竹林,由于年初外祖父生病过世,没人打理,外祖母身体不大好,利利索索地全部卖给了一位不知名的商人,便罢了。
从几岁的幼童,到如今我已近30岁,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我和弟弟一直被寄养在祖父家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一年一年的,我们很快长大,祖父母也瞬间老去。就连祖父引以为豪的一头黑发,在最近几年也花白起来。年纪大了,儿孙却越来越远了,常年独剩两个老人居住在山坳坳里。值得庆幸的是,二老的身体倒还不错。前些年二伯买下屋前的那块地,修整成了一个小菜园,二伯不在家,祖父也不怎么去远一些的菜地了,这个小菜园已足够他二人使用了。孙儿膝下,我们怕是给不了了,我只盼他们身体康健,年年回家可以看见,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