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格莱德的冬天很冷，而无法通过边境、没有家人陪伴的感觉更冷。

早上十点，在贝尔格莱德市中心的公园里，有许许多多的戴着黑帽，穿着破旧黑夹克的中亚人在长椅上坐着，在四处徘徊着，在这个异国他乡里，眼神里充满了对前途的迷茫：

“天气多久才会变得暖和？”

“匈牙利多久才会开放边界？”

“多久才能看到自己的妻子小孩？”

“我还能回到自己的家吗？”

“我还有家吗？”

……

我们常常说到：“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而在这些跋涉千里来到塞尔维亚的难民眼里，即使暖阳高照，他们的冬天依旧没有结束。

这里的难民，不同于我们通常所熟悉的来自叙利亚的难民，他们大部分来自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后来和来自巴基斯坦的同学聊到才知道，这些难民当年为了躲避阿富汗战争来到巴基斯坦西北部，而现在因为当地的安全和政治原因只能离开巴基斯坦回到阿富汗，但因为宗教教派和民族的种种原因，生活在自己的祖国也非常的危险，因而只能背井离乡，离家千里，渴望能够在欧洲逃避战火，寻求更加安全的生活。他们中的老人、小孩和妇女大部分已经被安置在政府管理的难民营里，而年轻力壮的男人只能在贝尔格莱德的公园里、在四处透风的仓库里入睡，并仍旧和偷渡的蛇头保持联络，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进入申根区，前往相对欢迎他们的国度，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事情却远远没有这么想象的这么美好：就算穿再多的衣服也抵挡不住零下的寒风，今年还没过几个月就已经有五个人死于寒冷；欧盟申根国家匈牙利在边界修筑了围墙，加强边界管控，每周只有五个人能够获准穿越边境；边境的匈牙利人还自发成立了巡逻队，用猎狗搜寻非法入境的难民，发现之后便少不了殴打，脱衣，遣返回边境警察，不幸运的话脱的连内衣也不会留下；塞尔维亚政府愈发不情愿，不想让这些难民在境内多呆一天，还专门写了一份公开信请NGO不要来塞尔维亚支援难民……

自己与他们的距离曾是那么的远，又是那么的近

一年前，自己在成外中午睡午觉前，在床上看着巴尔干难民之路(Balkan refugee trait)的记录片，觉得那么多的难民在匈牙利像动物一样被投食的确很可怜，但发生在世界另一个角落的事情也只是政治家们的事儿，自己只是一个看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寒假在中东欧旅游，从匈牙利布达佩斯坐火车回贝尔格莱德，在刚入境塞尔维亚的小车站上，三四十个人拿着东西上了火车，后来有一个人坐在了我旁边，一开始我还非常无理地觉得自己旁边的座位被别人占了睡觉会很不舒服，还没怎么注意他手机上的脸书(Facebook) 里的阿拉伯文符号；在旅行的时候妈妈还在语音里问我：“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难民啊？有没有感受到祖国的强大是多么的重要啊？”但是寒假一路上走过的慕尼黑，维也纳，布达佩斯我是真的没有看到几个难民；在下火车后，偌大的贝尔格莱德里我硬是连几个亚洲人都没有发现。而这次去才知道，贝尔格莱德有两个世界，火车站和公交车站旁有光鲜亮丽的一面，政府大厦，购物中心雄伟鳞次栉比，而另一面却少有人知，许许多多的难民在公园里游荡，从一个很小的入口进去，难民就住在破旧肮脏的仓库里，垃圾满地都是，墙上涂满标语。时不时一群鸽子飞过，满怀着希冀飞向远方，留下难民失落的惆怅。

知道了贝尔格莱德发生的种种之后，二年级巴西同学Clara，一年级意大利同学Paolo和我便开始和当地的NGO联系，开始了网上的筹款活动。在网上众筹平台GoFundMe设立项目添加介绍之后，我们便开始和同学们一起在自己的社交平台里分享筹款链接，在学校的大力支持和同学们的无私分享下，不到一个星期里我们就筹得了3000欧元的善款。上个周末便踏上了前往贝尔格莱德旅程，开始了解当地的实际情况，为下次三月初春假的活动打前站。我们拜访了两个在市中心工作的NGO: Refugee Aid Serbia & Hot Food Idomeni，讨论我们的同学下次能够给予难民什么样的物质、精神帮助；除去筹款平台费和银行转账的损失，我们将2000欧元捐献给Refugee Aid Serbia，根据实际状况购买并分发难民急需的鞋子，夹克和卫生用品，并将剩余的善款用于下一次春假时组织的活动和物资的购买。

在中午Hot Food Idomeni开始分发食物的时候，我们努力维持上百人长队的秩序，可能他们看到过的亚洲志愿者不是很多，个个都来问我：“Where are you from?”，当我说出：“I am from China”的时候，来自巴基斯坦的难民常常会主动的和我握手：“We are good friends”, “Do you know Kungfu?”,晚上分发夹克鞋子的时候，塞瓦河畔的冷风呼呼地吹，穿着毛衣，风衣，夹克的我都已经冷的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脚，手指和鼻子的知觉。但当看到原先无比单薄的难民拿上厚实的夹克和毯子，再也没有穿着连板子都已经掉了的鞋子时，心里便泛起一丝欣慰。自己的冷也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还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寒风里饥肠辘辘，瑟瑟发抖，还有那么多难民等待着我们的救助，道阻且长。

一个人如果真心想要改变什么事情的话，就算是再远的距离，也可以把梦想实现。Refugee Aid Serbia曾经在贝尔格莱德组织了一场活动，邀请了曾经南斯拉夫内战时流落异乡的难民，和如今来自阿富汗巴基斯坦的难民一同分享自己的苦难经历。每一个贝尔格莱德人二十年前可能也是在异国的街头，靠别人的援助和救济而得以生存。今天有着相同苦难的人们，来到他们的城市，走过他们来时的路。每个人某一天都有可能沦为难民，他们今天的生活有可能成为我们明天的生活；我们今天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可能是明天别人对待我们的态度。弟子规中讲到：“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想必讲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吧。

“生者互助，

宇宙最渺小的一个神，

正好和那个最伟大的同名

他们叫

谢谢”

--《不为谁而作的歌》

Jerry黄

2017.02.14 波黑·莫斯塔尔

（赞赏的金额将全部用于援助停留在贝尔格莱德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