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哲学家,并不想讲一些人为什么活着的严肃话题。一个简单的人,一日三餐,像鸟儿要早起觅食,不停地找。它有它的独门秘诀吧,总能找到喂养后代的食物,我们不知道而已。能够存活下去的意义,在一次次的思考中,中断,中断。我开始听别人的故事,慢慢地读懂他们的生命,把他们的生命,当成我的生命之一。
我的故事还太过普通,没有波澜壮阔的起伏,也就不能像他们那样体验那力挽狂澜的艰辛!在无聊的时候,我把他们的亲历,咀嚼,变成我的记忆,在迟疑、痛苦的时候,希望我可以从容、淡定。
“太难了,太难了。唉!”他的老婆摇着头,嘴里念着丧气的话,反倒是坐在轮椅上的张叔叔在劝着她。“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还没到那个时候,你就准备念着咒语?”张叔叔不开心的说,带着一丝丝的气愤和悲情。我也在一旁安慰着说,说一些听起来像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儿。
我经过他家的门前,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个世界。
15年的秋天,还是十月份的样子,张叔叔开着一个三轮摩托,一路飞驰,衣服鼓鼓的像是浑身上下塞满了气球一样。在从村口向左拐入通往县里的柏油路的丁字路口处,速度快,踩得油门又急,没打转向灯,没左顾右盼的看看路两边,迎面就撞来了一辆后八轮的大货车。当场就连人带摩托压在货车的轮胎下面,鲜血不知,不省人事。被送到了县人民医院,随即又转入省医院,昼夜不停的抢救,命是保住了,双腿截肢了,这已经是万幸了,用老家的话说就是天命。
我听着张叔叔的述说,他脸上的肉都是紧绷,一道道的肌肉之间的痕印像一根根紧绷的琴弦。“都会过去的,都已经扛过来了,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自己那三个还年几纪小的孩子。”我也学着大人的语气劝导。他点点头,继续说着他的经历,此时阿姨正在洗那些从医院带回来的脏衣服。
家里已经欠下了二十多万元的债了,以前我的存款都花完了,这些存款,都是做生意借的生意上的朋友的。前两天他们来看我,说是这些钱不用还了,只要我身体好了,别的就都不重要了。我知道,这是我的朋友为了不让我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怕我想着这些那些心神不安。医生也说了,要意志力坚强,乐观,大多数时候这比吃药的效果更好。我都懂,虽然我只上过小学。
可是,我又如何放得下呀!尤其是这场完全可以避免的车祸,只要我不骑得那么快,只要我打一下转向灯挨一下喇叭,只要我停下来看看路口的两边,就都不会有后面的多余的事。
我拍了拍张叔叔的背,他咳嗽起来了,呼吸跟不上,气息太急了。我说,是呀。张叔叔,你看着我长大,我在外地读书,你的儿子也和我一样大,何况是三个。当年计划生育搞得严,生不起又不敢生,进入2007年以后,政策宽一点了,家里也确实挣钱了,你的大嫂、二嫂、两个姐姐也来劝导你,说是你让你儿子一个人,也没个兄弟姐妹啥的,等以后你们老了,连个照应都没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还不如趁着现在能生,有能力生,还有机会,千万要赶紧!所以,你也听进去了,毕竟是自己的至亲提的,第二年就喜得贵子了,但想要个女儿,于是再过一年又真的如愿以偿了。生活苦就苦一点,人们都说,钱不能说话,放着也是放着,生了就是好!
我这样跟张叔叔说了好多话,到最后他尽管没有完全释然。就像张叔叔说的,一个上厕所都需要家人帮忙,一个行走都需要家人跟在后面推的人,一个面对别人不友好的眼神都需要强装微笑的人,一个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都不知道地面坑坑洼洼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残废的人,一个活该被撞的人,一个活在愧疚之中的人......
写于2016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