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疫情爆发已有三月有余，我一直待在远离风险地区的小城，在被隐约可见的危机氛围所笼罩的时间里，也的确有空闲来经常思考各种问题，无奈口拙，能够表述在纸面上的恐怕不足十分之一。

寂静的春天

也许谁也不曾想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蕾切尔·卡逊促成现代环保主义的杰作的题目，会在六十年后的今天被应验。我们大多数人以为这不过是文学的夸张手法，就像“娱乐至死”一样，是用来唬人的。

可是在今天，它无声地应验了。寂静的一月、寂静的二月、寂静的三月、寂静的四月......二月末的一个没有排课的下午，在家里待了二十多天的我第一次走出家门。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走过空旷的马路——即使在曾经车流不息的大道上，也只偶尔驶来一辆车——走进才开放不久的公园，来到河堤。微凉的风与河水从一个方向流动而来，我看到一群群野鸭在渭河上凫水，天空中飞来一对白鸟，掠过河面。渭河很静，城市很静。不知为何，我感到可悲。

尽管乍看之下，疫情的爆发与环保没有任何关系。白色的水鸟尚在飞舞，春天的花不会迟来。而我想到了欲望。正如《寂静的春天》里作者警戒人们用农药——“自己生产的毒药”——提高生产量的行为正在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这次的流行传染病又在警戒什么呢？无论新冠疫情的起源是吸食蝙蝠，或是生物武器阴谋论，或是其他不断产生的说法，这些起源都在指向一个可悲而无奈的结局——人类，这个星球上仅有的懂得压制自我欲望的生命体，也将被自己的欲望导向疯狂，并因自己过渡发泄的欲望接受惩罚，或者最终灭绝。

我享受了经济增长所带来的无数益处，从我的立场说这样的话，是站不住脚的。但是我仍感到悲伤，因为我们停不下来。我们不能停下经济的发展，所以疫情一得到控制，便马不停蹄的复工复产，在这场疫情里，我看到了一个喘不过气的人类社会，和一个在人类面前，依旧神圣不可侵犯，毫不仁慈，公正无私的自然界。

四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在桥上散步，呼吸着混合了潮湿的泥土气息的空气，看到渭河水在呼呼吹来的风中荡漾着美丽而柔软的褶皱，波光粼粼。我想到故乡一定有山神庇佑，否则怎会如此安详静谧，不禁回头远眺那连绵起伏的南山，四四方方的建筑物在它面前显得渺小且脆弱。

可是我们已经停不下来了。

何人的牺牲

我想我们早已过了需要在国家公祭日当天，区分究竟是祭奠群体英雄，还是一个个故去的个体的年纪了。因为这没有区分的必要和价值，因为这不是我们需要为此争吵和固执的。尽管我也有不满于新闻媒体与自媒体的传播内容与传播方式。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在祭奠时争吵什么。至少那些冲在前线的医务工作者们，满腔热血，一心赤诚，不为了谁的命令。

我坐在窗边，看着窗户外高大茂盛的绿树，看到阳光照进房间，想到这阳光来自万古不变的太阳。一些人创造历史，一些人见证历史，一些人缅怀历史。这就是我全部的感受了。这句话之后，还有两个结论：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这三种身份，而无一例外的，我们都将随历史而去。所以，珍重吧。

我不满媒体宣传，是因为有许多真相没有首先经过国家的机要媒体发布出来，正因此才让许多自媒体钻了空子，而且做深度报道的大型的可信度高的媒体中，如今似乎依旧只有《南方周末》还在坚持了。国家的宣传方式，令我感到已经不只是安抚民心了，我们好像站在不对等的地位，民众的接受能力好像被低估了一般。不久前，我看到一个口齿不清，情绪亢奋的男子站在央视三套《黄金100秒》的节目上唾液横飞，甚至说出“做自媒体比工作轻松多了”这样的话，心中不寒而栗。

江海寄余生

截止四月二十一日，全球新冠病毒累计感染人数已达240万，累计已有将近17万人因新冠肺炎离世。人的生命在病毒面前脆弱有如晒干的蝉壳，只要轻轻用力，顷刻间就会粉碎。但是，顾城也写下过“人可以生如蚁而美如神”的诗句。

如果我们终究敌不过死亡的来临，我们也可以为活下去奋斗到底。在每一个时代，每一段历史，也无论哪一部文学作品之中，人类都在为了继续活下去，继续留下存在的痕迹而不断奋斗过。在这些奋斗的过程中，无数人在开始、在中途，在终点线前倒下；在这些奋斗的过程中，人类走过弯路，也为了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而付出了代价。我们的历史就像出埃及记，也有如奥赛罗，是远征，也是归乡，不知道哪一天能到达终点，也不知道哪一天能找到答案。历史螺旋向前，就是如此。

所以还有什么可以做呢，对于青年来说，唯有学好自己的专业知识，然后到需要自己的岗位或领域里去，去不断思考，去解决实际的问题。如果每一代人都可以负起自己的责任，一代代延续下去，不必求得亘古长存，也必能留下辉煌的文明。前路仍有无数未知的风浪，人类乘着地球这艘小舟，带着敬仰的心情、畏惧的心情、不可一世的心情、平静的心情、好奇的心情、忧虑的心情，仍旧行驶在神秘而深邃的宇宙海洋当中。

想到这里，我也安定下来，人的命运有如暗夜航海，雾霭迷茫，风浪暗涌，不可停歇，向生的愿望便是那唯一的灯塔。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