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衡厌恶失败。
他从未怀疑自己会成为万人之上的赢家,他是天之骄子,拥有高贵血统,出身武将世家,三代忠烈,深谙兵法,被王朝第一武士收为弟子,习得一身好武艺,尤其枪法出神入化,十六岁便随军出征,四年杀伐,战功不断,二十岁便被封为护国将军,名满天下。
然而命运并未一直眷顾他,他被册封到遥远的极北之地,一片不可能建功的不毛之地。
他向朝廷写了不知多少军报要求换防可都无一例外的石沉大海,他笑君主愚昧叹命运不公,他只希望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来再次证明自己。
然而那一天的到来,竟是如此的迅猛又猝不及防。
荧惑守心,魔魇降世。漆黑的上古邪灵从极北之地冰冷的深渊中爬出,飞衡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他集结部队,亲自到魔魇聚集之地探查,他暗暗记下每一个隘口,盘算着兵力,思考着阵法—这是自己回到京师的好机会,一定要漂亮的赢得魔魇之战。魔魇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样子和自己屠戮活的异兽没两样,况且,他在这片荒草丛生的的荒原上,还给它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很快,他就接到了前方的探子报来的消息,魔魇开始行动了,他看向身边的副将问道:“都准备好了吗!”“末将愿肝脑涂地,血战到底!”士气冲天。
平原之上,他并没有让关隘中的士兵出城列阵迎敌,他早已经备好弓箭,投石,他想要不费一兵一卒的胜利,他有信心,他拥有绝对的地利。
这片荒原,是他的赌注。
箭矢和投石雨一般的向魔魇们的阵地落下,放慢了它们的脚步,待所有的魔魇们进入荒原,他点燃了信号——燃烧吧!这片土地。
千年不遇星火的荒原一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一瞬间便烧成了一片火海,魔魇们在火中挣扎着似乎真的要被烧成灰烬。他赌赢了。
如果成功,这将是战争史上的奇迹,他也将成为永恒。
但是,魔魇们突然从这片火海中冲向边城,火焰竟然未伤其分毫,飞衡组织军队反击,但人类的军队和武器在这些燃烧着的恶魔面前犹如脆纸,手臂粗的铁链轻易被撕的粉碎。魔魇中走出一只庞然大物,越过边城,军师念念自语,突然大吼一声:“将军那是梼杌,他的目的应该是边城世代守护的天柱!决不能让他得逞!”
可是,现在飞衡能做什么呢,隔着极北之河,他和战友已经被团团围住,进退维谷,他眼睁睁的看着梼杌撞向天柱。只一瞬间,熟悉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成了自己最唾弃的失败者。
那日之后,人类守军撤出边城,终年冰冷的极北之地下起了黑色的雨。黑色的雨滴,腐蚀了草木,腐蚀了城市,更腐蚀了人心。军中开始有谣言蔓延,有人说梼杌是神的使者,人类注定要灭亡。
副将要求彻查谣言源头,可飞衡制止了,他深知,人们需要的不是口头的无畏,而是发自内心的信仰。一个奇袭的计划在他的脑中闪过。
寅时出营,一路跋涉,他穿过魔魇栖息的巢穴,孤军深入,一路上残壁断垣,枯骨无数,被吃剩一半的孩子,战死的士兵,手持刀剑的妇女…边城已然成为一座人间地狱!当他黎明到达边城的烽火台下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小看了这群魔魇,是他的错,他要承担,什么战功,什么名利,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让这群畜牲付出代价,只想唤起人们希望,给人们信仰。
狡猾的魔魇们封锁了边城的所有的入口,它们早就发现了他,这是它们的余兴节目,一个关于猫和老鼠的游戏。
愚蠢的人类。魔魇们咧咧嘴,无声的笑。
飞衡也笑,他从未想过全身而退,他的目的只有狼烟。
“来,跨过这条线试试!”他自语,背后的长枪铮亮如星,枪尖划过古老的石板,火光四溅。
他点燃了烽火,熊熊的狼烟滚滚而起,火光之中,他听到了呼唤:“来,同我一同守护这世间。”
破晓时分,火光依旧映照着他坚定的脸。他走上烽火台,转身,俯视着魔魇们,最后挥舞他的长枪,“人类永远无法被征服,我可以失败,但绝不会认输!”他最后看了一眼冉冉初升的太阳,纵身一跃,没入狼烟之中,随后而来的是冲天而起的狼烟,和从烽火台中燃起的熊熊烈火,火焰所过之处,魔魇皆化为灰烬。
北境的士兵们自然发现了这滚滚的狼烟,狼烟之中,显现了一个巨大的神影,当他们发现那桀骜的神情,竟是他们年轻的将军时,全部泪流满面,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将军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给了烽火,这熊熊的狼烟,就是他们将军的生命!士兵们骑上他们的战马,静默的沉寂之后,爆发出了震天憾地的吼声——
杀!!!!!!!!
他们重新向边城进发,那是属于人类的土地,绝对不允许它族沾染!!
整个大陆上的人都见证了这一奇迹,边城之上,黑云散尽,阴云褪去。那天之后,直至梼杌伏诛,边城狼烟至始至终没有熄灭。人们都说,这狼烟是一个英雄的精魂所化,也是他对这片大陆所有有志之士发出的召唤——
来北方吧,即使大陆注定毁灭,人类的反抗也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