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情决修炼不容易
早上涂山语起来了，涂山雷还在呼呼大睡。涂山语照例坐着，捏诀修炼情决。情决的修炼很难，在于需要体悟七情六欲，在于要从这些之间体悟到天地的法则。
这是涂山族少有人修炼之术。涂山语有一日在后山青云阁的藏书中见到，便对情决感兴趣。想着修炼的法门千千万万，总要选个喜欢的。
但在涂山，大家都忙于各自修炼，情决没有其他人的卷入，是难以修炼成功的。涂山族祖上并无修炼此功有大成之人。因此，涂山语选了之后，姥姥曾经语重心长地劝说她换一个。但涂山语坚持己见，姥姥想着山中岁月长，便随她去了。
涂山语一日日观想，一年年过去，始终并无长进。直到一日，从老松树那里听到了一个故事，诉说人界的情之复杂滋味，涂山语想着，也许在人界修行才是正道。她便瞒着姥姥偷偷下山了。
下山后，想着要去人界最繁华之地，那里人最多，情最多也最浓，发生的可能性也最大，因此便择了来最大的城市修行。
要怎么修行呢？涂山语想着自己有千万年的寿命，与人直接产生关系是不行的，到时候总归是青丝送白头，世世多孤独。
她思考了一番，也就选择了一个叫“心理咨询”的行业。可以让人心甘情愿讲述自己的情感故事，从中汲取精华，或者也能参悟修行之道。
涂山语来了三个月了。这几个月来，她听了许多故事。她渐次了解到人间的疾苦，也明白之前听过的故事的虚幻，什么董永爱七仙女，什么洞庭龙女，人们只听见其美妙之处，却不知，现时生活的困惑与痛苦。这些痛苦，算起来不是单个人的痛苦，可能是时代的病症，在逼迫着每一个人。
只不过每个人的表现不同，反映在生活工作的各个方面，都是在困境里挣扎。但并非没有解法。涂山语经常觉得这些心理病痛，其实是人自己的选择，选择人性被压抑扭曲造成的。因此，涂山语对他们深表同情。但她觉得能做的，只能是倾听，之后吞吃修炼掉某些能来到她面前的有缘人的痛苦。
扔不掉也不舍得扔掉的过去
下午出发的时间到了，涂山雷还没有醒来，涂山语只能把他的真身变小一些，抱着上了地铁，来到咨询室。还是带痣的女孩。进了咨询室，她把涂山雷依旧放在包包里面。女孩看上去脸色浮肿，似乎没有睡好，一脸菜色。
“这个星期我老是做梦，我梦见以前的许多事情。我梦见老家，梦见小时候掉到水里，梦见被班上的小朋友欺负，梦见我爸爸骂我。我很痛恨这样的过去。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要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我不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什么我要比别人多付出很多，却得不到我想要的？”说着说着，女孩又哽咽起来，里面有许多滋味，恨意、痛苦、愤怒。
“嗯。”
“我想要更好的，总是得不到。我想要更好的生活，可是我目前做不到。我想要自己的房子，目前没有。我想要一个爱我的人，目前没有。我想要一个孩子，目前也没有。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好像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有的呢？”
“我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身的病痛，一生的伤害！你竟然我问有什么？你太过分了！”女孩愤然捶打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气的脸色通红。涂山语任凭她捶打，等她气微微消了点，又喝了点水。
涂山语才打算开口。她忽然有点不吐不快的感觉，很想说：“你有健康的身体，你有工作，你每个月有薪水，你念了大学，你在大的城市，你有坦诚，你勇于探索自己……”但还是忍住没说。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觉得你有什么？”
“我说了我什么也没有，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女孩红着眼睛，一脸的泪水。
“嗯，你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涂山语徐徐道。
“我的过去是一团乱麻，我的家庭是一团混沌，我觉得此生无望了。我有的是伤心的回忆，有的是小时候被忽视，有的是别人对我的嘲笑，有的是心里的自卑，有的是对自己的不满。我的生活毫无指望，我有痛苦，有悲观，有伤心，有愤怒。我有这些。”女孩讥讽地说道。
“嗯，这些也是你有的。”
“是，我有的。我有我不想要的，我有想扔掉的。”
“那为什么不扔掉？”
“我想丢掉，我真的想丢掉，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啊。这些回忆夜夜来到我的梦里，白天也在，我要怎么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嗯，不想丢掉。”
“是，我丢不掉。”女孩又开始哭了，哭了很久很久。但她的眼泪来不及留下来，就被一阵风卷走。原来是涂山雷醒了，他在吞食女孩的眼泪，吃了还舔舔舌头，表示味道很好。涂山语一阵无语。
“我丢不掉，是因为我恨。我恨过去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对待我？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我爱我。我今天所有的失败都是他们造成的。我这样子混乱的人生是他们造成的。是他们的罪和责任。”
“所以记得？”
“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恨他们。”
“恨得没有空过好现在？”
“我也想过好现在，这个周末，我周五睡不着，我只能看电视剧看到凌晨。第二天白天睡觉，睡醒了吃饭，下午继续午休，午休到晚上，然后晚上睡不着。晚上又磨叽到凌晨，今天上午继续睡。可是我睡得不安哪，我老是梦见过去，我也害怕将来。”
“嗯。”
“我又责备自己什么也没有做。我虚度了一个周末。可是晚上不想睡，白天睡不醒，叫我怎么办呢？”
“理解。如果就这样过，不责备自己呢？”
“也许不一样吧。时间到了吧，谢谢。”
女孩走后，涂山语沉默一会儿，才把空气中的话语吃掉，有味道，但是味道是苦的，麻麻的苦，辣辣的苦，咸咸的苦，涩涩的苦。
涂山雷嘻嘻笑着说：“眼泪味道不错，很多滋味呢。这个姐姐就是傻呀，活在过去做什么，活在现在多有趣啊。”
“她卡在过去了，她把过去留在这里，有一天过去的情绪都倾吐完了，她就有力量活在现在了。这需要时间。”涂山语说道。
“姐姐，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涂山语把涂山雷还放在包包里，下楼去。
刚下楼，看到那位李老板在。李老板朝着她点点头：“涂老师，我们公司上次说了下周一去滑雪，你一起吧。”
“不了，我不去。你们去吧。”
“去吧，跟同事们熟悉熟悉，你来这里也几个月了，都不怎么认识大家吧。正好有这个机会。”
“我小弟来了，我要照顾他，真去不了。”
“几岁的孩子啊？”
“8岁多。”
“那正好一起去，带着他吧，小孩子最爱滑雪了。”
涂山语刚想拒绝，就听见小雷传音入耳，他一把可怜兮兮的声音：“姐姐，我要去我要去，人家没有玩过这个。你不让我去我就说话了。”
“那好吧，给公司造成麻烦了，我们的费用我来承担吧。”
“不用不用，公司的活动，有费用，你们去就好。”
“那好吧，谢谢老板。”
等一走出公司门，涂山雷立马现身，抱着涂山语，笑的一脸的灿烂，哈哈，要去滑雪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