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145篇《陈风 泽陂》
【原文阅读】
彼泽之陂bēi，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jiān。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quán。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yuān。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hàndàn。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译文参考】
看那池泽与堤坝，中有蒲草伴荷花。有位佳人多漂亮，教我如何不想她。日日夜夜难入睡，鼻涕眼泪一大把。
看那池泽与堤坝，中有蒲草伴莲花。有位佳人多漂亮，丰满壮硕留卷发。日日夜夜难入睡，想她想得没办法。
看那池泽与堤坝，中有蒲草伴红莲。有位佳人多漂亮，体态丰满貌庄严。日日夜夜难入睡，辗转反侧不成眠。
【字词注释】
（1）泽：池塘。
（2）陂（bēi）：堤岸。陂，也有学者认为读音为pō，或pī。
（3）蒲：香蒲，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在河滩上。
（4）伤：因思念而忧伤。按《尔雅》注引《鲁诗》作“阳”，《尔雅·释诂》：“阳，予也。”
（5）无为：没有办法。
（6）涕：眼泪。
（7）泗（sì）：鼻涕。
（8）滂（pāng）沱（tuó）：本意是形容雨下得很大，此处比喻眼泪流得很多，哭得厉害。
（9）蕑（jiān）：莲蓬，荷花的果实。《鲁诗》作“莲”。一说兰草，即佩兰，又名兰佩、兰草等。自古就被人们称为香祖，可全草入药。在古代，这种兰草的身上，除了蕴藏着自然清淡、久远不绝的幽香之外，还有暗藏祝福的未知之力。佩兰而行的人，是受天降吉祥庇护的人。
（10）卷（quán）：头发卷曲而美好的样子。《毛传》：“卷，好貌。”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即婘之省借。……《广雅》：‘婘，好也。”朱熹《诗集传》：“卷，鬓发之美也。”
（11）悁（yuān）悁：忧伤愁闷的样子。
（12）菡（hàn）萏（dàn）：荷花，莲花。
（13）俨：庄重威严，端庄矜持。《毛传》：“俨，矜庄貌。”
【诗歌赏析】
关于此诗的背景，古代学者有不同的看法。《毛诗序》认为此诗刺陈灵公偕大夫孔宁、仪行父与夏姬通奸，导致国中淫风炽盛。近现代学者多认为这是爱情诗。
《陈风·泽陂》是一首主人公思恋心上人的情歌，见景生情，真率坦诚，全诗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
春秋战国时代，在爱情方面，女性还有很大的自由度。封建意识形态中伦常观念，还没有成为社会伦理的统治思想。特别在民间，男恋女，女恋男，发而为诗为歌，皆真挚动人，和日后理学家所理解的大不一样。
全诗三章十八句，每章意思基本相同，都是叙述看见池塘边的香蒲、兰草、莲花起兴，蓬蓬勃勃的植物，波光潋滟的池水，呼唤着生命的旺盛发展，主人公目睹心感，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恋慕的心上人，不禁心烦意乱，情迷神伤，晚上觉也睡不着。
不知这两个青年，究竟是相恋相思，还是一方在单相思。但是，这个主人公显然是强烈地爱上对方了。在其眼中心里，对方“硕大且卷”“硕大且俨”。爱是感性的行为，对方身材健美而俊俏，神态端庄而持重，这些可以捉摸的外形和品格，就成了主人公择爱的具体的感性的条件。
主人公思念中的人，与其心目中的爱人是那样一致，所以主人公自然真诚地赞美起对方来。不过，眼下主人公还没有得到对方的允诺，还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以爱来回报，因此，睡不安，行不安，流泪伤心，希冀等待。如此细节的描述，把内心真挚的爱，衬托得十分强烈。
古人常说《诗经》“哀而不伤”，这篇《泽陂》却说“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两句很像是《周南·关雎》的“寤寐求之”和“辗转反侧”，都是说想得睡不着。但《周南·关雎》毕竟是周人的“婚礼进行曲”，爱情有结果，“寤寐求之”“辗转反侧”之后，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陈风·泽陂》却没有任何安慰，哪怕是《周南·汉广》那样的“做梦娶媳妇”的安慰都没有。《陈风·泽陂》更是把“爱而不能得”的感情写得淋漓尽致。
【《泽陂》学习的反思探讨】
主人公缠绵悱恻、爱而不得的情感令人随之揪心，那么，究竟什么原因使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够婚配？
流沙河在《诗经点醒》中认为，这个隐情是因为他们同姓。同姓不准婚姻，这是由于近亲繁殖会导致各种遗传疾病、残缺。
在远古时代，人们是分成氏族来生存，这个氏族和那个氏族两个彼此可以通婚，氏族内部绝对不许婚姻，就相当于后来的同姓不婚。《左传》上面有记载“同姓而婚，其生不繁”，就说同姓而婚的子嗣不会繁盛。
男子都有姓，女子很多没有姓，只取个名，两个相遇相爱了，这个男子后来才发现女子与自己同姓。如果他要跟他的父母提出迎娶心爱的女人，父母坚决不会同意。但他又无法割舍这份爱，所以每次约会他都去了，从初夏到仲夏，再到盛夏，荷花也从含苞待放到挺立怒放。可是，他“寤寐无为，辗转伏枕”，一天到晚什么事情都干不成，白天无心做事，夜晚无法入眠，有对爱人的思念成疾，也有不知所措的无奈纠结。
为什么说是二人同姓呢？流沙河认为，答案就在诗里面。三段都是这样描述：某一个水泽里面，有蒲又有荷，有菖蒲又有莲花蓓蕾，有菖蒲又有盛开的荷花，是什么意思？荷花比喻美女，蒲是剑，象征男子。固然荷花配蒲剑配得很好，但是在同一个水泽里面，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他们是同一个姓！所以写到这个景中间就把答案透露了。
整个答案就在“彼泽之陂，有蒲与荷”，那一个池塘里面，蒲跟荷花长在一起了，他们彼此不幸，就是由于他们同一个姓，“同姓不能婚”，注定了他们这个是一朵空花，结不了果，所以很伤心。
这个男子想来并非有意要去触犯当时的规矩，也没有这个勇气去挑战社会规则，但感情上又丢不开，明明无望继续，他还去约会，也不跟恋人直接讲清楚。
深陷情网的美女可能更加糊涂，或者更加任性。女子可能知晓他们是同姓，但她实在是爱得无法自拔。她怀着侥幸心理，以为男子不知道这个，还难以自已地不停地约他来到这个堤埂上面来相会。
同姓不能成婚，彼此又深深相爱了，二人既舍不得分手，又无法继续前行。怎么办？没有解。没有解，主人公就哭得涕泗滂沱、难过得夜不能眠。这种无解的痛苦，就藏在诗中两千六百年，让我们后人见到这种状况也爱莫能助，只有深深的同情。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陈国的地理位置，在今天河南的中部，河南被称为中原，陈国就是中原的中原，是现在的淮阳县。从前有一个旧戏，叫《陈州放粮》，是写河南发生饥荒，包拯到陈州那里打开粮仓救济百姓的事情。
古代河南气候要好得多，水要好得多，灌溉要好得多，庄稼也好得多，所以在春秋战国时，陈国是一个大国，而且是强国。
现在的淮阳，古代的陈国首都，无足称道，在全国大城市中间简直排不上，但是在春秋时代是中国排得上名的大城市，它能到前十名中。春秋时候的陈国，是很繁华的，古今的变化非常大，这个和我们今天想象的河南人的状况迥然不同。
《陈风》是“十三国风”中间非常重要的，这个《陈风》大概有十首，其中就有六首都是爱情诗。用今天的状况来比较，越是先进的城市，里面爱情事件越是多，在繁华的城市，每个小区每天都在发生爱情事件。所以，古代陈国有那样多爱情诗，也就容易理解了。
参考资料：
《诗经点醒》，流沙河，四川文艺出版社·磨铁，2018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