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他时,以一个形同陌路的拼车者,五颜六色的颜料在他那蓝白色的牛仔裤溅出很多颗小星星,在昏黄的日光下熠熠生辉;一副南北分界的口吻拉扯着我们的距离。
再次遇见他时,不止于那份生涩的相识,还有,关于南大,以及那场别离的青春梦。
毕业后的第五年了,他对于我的出现表示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时常借着打磨生活的枯燥开玩笑道,他就知道他与这所学校脱不了干系。说完,他总会把目光探伸得老远老远,仿佛是想念,仿佛是牵挂,很是耐人寻味。南大的天空越发湛蓝,泥土的浑浊色消失了,我们的脑海里没有残留一丝丝关于它的印象,它已伴随着玉兰湖清澈的湖水层层过滤,他不记得尚文阁(南大食堂)从前的名字,却不会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他说他到了还是会停停,他记得那个味道,那个关于南大的初逢印象。
很多年后的夏天,我借着微微燥热的夏风把他带回了这个校园,以一名南大学子的身份,我也尊敬地叫他一声:
“师兄好!”
南大里,随风扬起的柳条枝,鸟儿在轻快地歌唱,我想,南大也会想给这个久别重逢的孩子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亲亲他那胖嘟嘟的脸颊,抚慰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灵,温暖告诉他,在这儿,他永远是个孩子。
“这幅画是我们老师在我们毕业的时候画的,画完后,送给了图书馆,看,在这儿。”
这个身型微微发胖的男子的脚步稍稍停顿了,指向图书馆走廊边的画框,声音小小的,似乎这座宽阔的图书馆里的藏匿者,画框里呈现的是一条红色的鱼,栩栩如生,跃然地游在洁白色的纸筏上,这幅画也藏匿在挂在走廊上的一连串画集里,它包裹着的故事也跃然于纸上,我专注地跟随他的脚步,揭开那一层层薄纸,走进他的这段南大的青春。
“你看过那部电影叫《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吗?”
关于那场别离的青春梦,每个人都可能藏着一个女孩,洁白轻扬的裙摆,温柔而甜美的回眸一笑,足以追随青春的一路,恰恰相反,那个在他青春的女孩子,是一个个性十足的女孩,矮矮的小个子,爱穿格子短裤,爱唱歌并把手机闪光灯当做舞台灯光……
“那年,她过生日,大田径场上那块绿油油的草毯子上,我们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为她庆生……”
“那年,我们一起组团前往湖南旅游,夜色降临,寒风穿刺着胸膛,不到两米长的队伍里,她居然走丢了,当时啊,我都要急哭了……”
“那年,我们开始实习,在校门口租了房子,她就住我对面,咪咪(他养的一只猫)可喜欢她了,每次开门,她总喜欢跳出去,往对面的门上用毛绒绒的小脸贴一贴……”
“那年,我们毕业了,成为流浪四方的散沙,留在这里,五年了,同学间再见时却只剩一场哑口的对视……”
谈及这一切,他从一开始的轻快到后来慢慢地转变为眼间黯淡的悲伤,为了掩饰,他喝了两口西瓜汁,我望着他,似乎也看到了那年天空的蓝色刻在了他的画页上,颜色滴滴哒哒地滴落在画卷上,堆积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因为爱一种颜色,不惜钱包里储藏的张张飞机票,从邻北地带蔓延到桂东南地区,颜料抵达他的心尖的傍晚,他依旧会与朋友们欢聚一堂,觥筹交错之时,他坐在几十平方米的房子里,用颜料描绘一幅有他们有笑脸的画卷,还给这幅画重命名了一个浪漫的要死的名字。
“师兄,你没有想过回到你的家乡发展吗?毕竟大城市的机遇大一些?”
原谅我好像又用了一种十分官方的询问方式问这个问题,因为我实在太想要知道了,五年的时间对于我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时间概念,说着我开始放慢我的脚步。
“嗯……自己一个人生活快活呀,哈哈哈!”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似乎看到了和自己一样带有叛逆影子的人,年少的轻狂无知,外面的新鲜感,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后来,相识的日子渐渐推进,他,这个师兄,一个轮廓渐渐也清晰了起来了,在我看来,一个艺术家的形象也渐渐涌现,一画家一猫一画板,围绕着黎明与黄昏展开,闲聊之时,我还是可以不经意间发现他妈妈劝他回家找工作的消息或电话,无论是相劝,还是对孩子的决定的无奈,都流露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牵挂,口袋里的飞机票裹了一张又一张;他偶尔也会把手机里深藏的照片翻阅,眼神里写满无形的故事;他还是会关注那个,在南大曾经相遇的女孩子的微博,评论两句,通过要好的朋友了解她最近的动态;他的毕业作品还是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墙边,证明他曾经来过,以一个南大学子的身份,我知道他离不去是被一份记忆牵系着,紧紧的,他抹不去他曾残留在湖边的倒影,南大的天空也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画室里还记录着他曾认真作画的模样,一切又如何轻易忘怀呢?
一天,我的手机屏幕闪了两下,对话框跳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用铅笔标着“小颜老师”的小人儿画像,一张是他与孩子们的合照,那一刻,我明白了那场别离的青春梦不会离走,它会像山上观望的朝阳,它正在冉冉升起,普照大地,温暖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