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是归途,遥远的老父母定然笑开了花,倘若那是归途,多年的心结也定然化解开来,倘若那是归途,除夕的年夜饭也定然圆满。
拥挤的列车,延误了一对中年夫妇下车的时间。他们只是为了送南下的女儿,不想却留在了车上。
轰鸣着的汽笛,渐行渐远的列车,牵动着一家人心神不宁。
女儿想,爸妈下了吗?他们会一路留下来吗?那么我将不会寄人篱下。母亲想,是天意叫我们这么回家?暂住的家中还乱作一团。父亲想,快点停站啊,事情还没处理完,怎么能这样回家?
列车驶出城市,挣脱掉一路霓彩喧嚣,轰鸣声在山谷回荡,化作静夜的绝想,孤灯于铁轨自赏,融为夜空的星点。静谧的夜,寂寞在唱歌,昏暗的灯光,难归的人未眠!
中年夫妇站在拥挤的车厢夹缝间,若有所思。
二十年前,何等的年轻!如何在山下的小镇倏地置办起三层小楼的家业,如何看着人们向男主人竖起拇指:好小伙,有本事!看着妇人们拉过女主人的手:好姑娘,有福气!
二十年前,何等的年轻!如何揣着抱负背井离乡,如今眼看着小楼荒废,举家飘零。
古人云,人活一口气。为这一口气,年轻的夫妇熬白了头,可依旧两手空空。有时,妻子会问,“我们如此二十年,值吗?”丈夫长叹一口气,狠狠一咬牙:“值!”可真的值吗?为最初的年轻选择倾注半辈子的心血光阴,是称之为执着还是固执?
四个小时后,列车终于停在了下一站,门开了,中年夫妇选择了下车,一如他们曾经的选择。车中的女儿长吁了一口气,或许不舍,但总算安心了,他们可以赶上反程的车,在黎明前安全地回到城市的家中。
凌晨两点,喧闹的车厢已趋于平静,人们或鼾声四起,或小声地交耳琢磨,没有人知道在之前的几个小时中,曾有着怎样戏剧性的一出。
看那列车的玻璃啊!将车里车外,白日黑夜分明的隔开。透过玻璃,直视外面,漆黑一片,不明;反窥里面,人生百态,很清。一如都是各自旅途中的过客,可究竟人的心有多宽,气有多大?容得下自己不?所谓的骨气呢?又作如何的丈量?亲人之间的这口气是很微妙的。门里人习惯拿来掂量,门外人喜欢拿来咀嚼,各有轻重,各取所味。但亲情却不该因这口气而暂且搁置,去思量着将来衣锦还乡后如何地双倍补偿。情无尽亦还不尽。少年人尚且熬白了头,还能让白发人也跟着等吗?
人无所谓归,偏离的远了,便有了归心。人穷则返本,漂流亦需停泊,只是那泊位,不该回归于桑梓吗?
归途,让流浪的人儿归,让悬心的人儿把心放。亲人把酒,胜人间无数。
倘若这是意外的归途,就让它意外下去,碰巧来个天遂人愿,不也是人间美事?奈何归心似箭,却殊途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