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往事随着风，就那样飘着走了。若不留下点痕迹，我怕等我老了，就忘了。
01
十月的寒风仍在窗前呼啸，留下“呜—唔—呜——”的怪异之声，间或又“嘭”的砸下一个什么枝丫，打在窗户上。
幽冷的月光将老树的怪影拉的老长老长，又倒映在屋内的墙上。风来时，它便伸出它那长长的怪爪，肆意的乱挥。风停时，它又瞪着那圆圆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窗内的人，一动不动。
那小孩儿缩了缩身子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又迅速的将漏在外面的双手抽进被子，生怕外面是有什么东西，就把自己抓了去。
被子快速漫过头部，再将头又掖在被褥之中，不经意间，却又打了一个寒颤。
02
凌晨三点的村头，还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仿佛告诉着没睡的人们，这，还不够安静的乡村。
屋内亮着的灯，透过门缝渗入的影子若隐若现，在他的视野。忽而的明亮，忽而的暗淡，再看就消隐了。一片寂静的黑暗里，仿佛又从未出现。
他的母亲刻意着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尽可能的将声响降至最低的分贝，似乎又担心着什么。
熹微的月光里，朦胧了她大概的轮廓。黑色头发中，几根银线隐隐的放着光。
小脸、矮个子、一手老茧。她的肩膀在风中颤动着，那凸显了的轮廓却又并不怎么的伟岸。只见她瘦小的身影，手中又摆弄着什么东西。
若仔细的看去，能发现此刻她正坐在凳子上，用秋天收集着的稻草，一摞摞的绑着昨天从地里采摘来的各种农作物。
身旁，已经整整齐齐的摞起一蓬。
鲜绿的是蔬菜，土黄的是红薯，通红的是她的脸颊，绛紫着母亲的双手。
她先将菜品一棵一棵的集好，然后用稻草在其中间捆上一圈，再一圈。将稻草的一头没入另一头用力一紧，于是一把精美的菜便弄好了。
那些集好的菜品，大小几乎相同。随后用剪好的矿泉水瓶子在上面洒上一圈水（以保持菜品饱满新鲜美观），最后按菜品重量挨个放入准备好的蛇皮袋中。（重的在下面，轻的摆上面）
就这样大概又过一个小时，楼道的灯忽而就灭了。
03
紧接着一连串近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上楼、下楼，再上楼，又下楼……然后那声音倏的就没了。
再出现的是屋外头，单车“吱呀—吱呀”的链条声。
那声音就悠悠的朝着村头的方向渐渐地又跑远处去了。最后剩下的，只那呜咽的风声，“嘭”的一声响，枝丫又落在窗上。
其实静下心去听，他还是听到了母亲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但是那步子却又迈的沉重。
那沉重，是蛇皮袋里的菜品太重了么？还是这十月寒冷的氛围太过凝重？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矮小的身体中曾爆发过多少强大的意志力，她将沉重的菜品一个人扛到单车上，又一个人扶着单车，将袋子一个一个绑好。
小男孩猜想得到，她拖着沉重的袋子踉跄的来到那辆锈迹斑斑的单车面前。费劲全部气力将袋子送到单车的尾座，再用带子绑稳。
仿佛就能听到，单车由于老化再加上负重而传来的沉重的喘息声。
那声响，又匆匆的湮灭在凌晨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也没人目睹。
04
村口的狗吠再起，愈来愈响，随着吹来的风，打在他的窗户上，打翻在他的心底。
紧接着狗吠声也悄悄的消失，余下的风声，在心底撩拨。
借着熹微的月光，她能勉强看清那条去城里的路，石头与黄土卷起的灰尘往后走，她往前。
城里离家的路，有五六公里。
田畔的草大多数已经枯萎，凝聚的露珠，在冷空气的作用下，渐渐凝固。变成的白色霜花，月光下，闪着它的晶莹。
隐约能听得，树林里几声猫头鹰的啼叫，和着远处村庄里的狗吠，她只是蹒跚的前进。
只有他的母亲知道，那蛇皮袋子由于路面的颠簸松动着掉落了多少次，她又重新绑了多少次。
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很陡的坡，她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上去，又是如何的上去。
她流汗了么，冰冷的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她流汗了么？她流汗了的！在她的后背上，风一吹，刺骨的严寒。
05
你知道吗？母亲也曾对我说过，她也是怕黑的，她曾也是女孩，也是少女，归根结底也还是女人啊！
我是知道的，在那凌晨的黑暗里，那俩座山上是埋了很多逝去的先人的。那田畔的水塘，是做了无数法事的。那路上是没有一星子亮的，只有寂寞的风声与狗吠啊！
而母亲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一个人，穿行其间而不去恐惧的。我就真是不知道了，我想了想其实，我又是知道的。
06
所有声响渐渐淡入耳际，只余下呼啸的风，和独自躺着的小男孩。
他悄悄的朝外探了探脑袋，从被子旁边拿过一个娃娃。
那是一个深绿色的娃娃，两个金黄的马尾，两个黑珠子眼睛，露出一个微笑。于是他紧紧的抱着它，似乎一切的恐惧又都消溶在他们彼此温暖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再次入睡。
07
清晨，一阵晃眼的光落到眼皮子上。然后一阵油饼的香味扑鼻而来，抬头，却发现原来母亲已经回来。
她将油饼递了过来，说着。
“一个人在家还好吧，要是害怕了就开着灯睡觉。”
男孩挺了挺胸膛。
“我是男子汉，才不害怕勒。”顺势用大拇指从鼻尖滑过。
顿时母亲被他搞怪的样子逗笑。
“快趁热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母亲说道。
他大口的咬了几下，然后掐下一半递向母亲，母亲轻轻推了回来。
“我回来的路上吃过了，还是你吃吧。”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在屋内。男孩手上的油饼仍含着一丝余热，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也永远弥漫在他的心头。
很多事情渐渐地，渐渐地，就开始了遗忘。我怕有一天，会失去那些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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