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从阿克苏到沈阳,认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新朋友。其中小N是个另类的孩子,他不喜欢同龄伙伴,总是和大孩子们或小混混一起来往。他和我的交集源于我彼时对医学的狂热,读过大量冷僻的专业书,并认真做了几个厚厚日记本的笔记。对一个小学生而言,也是另类。同学们各自胡闹,视我异类,小N却放在眼里。后来《血疑》热播时,攻克血癌成了一部分伙伴们的理想,我已经转移了兴趣。
小N比我更像新疆人。鹰鼻深目,沉默寡言,喜欢穿着时髦,讲究整洁,彼时盛行的军装他不大喜欢,对同学们也不热乎。我是五湖四海皆朋友的散漫性格,宽厚待人也不会对自己严苛。记得一个夏初午后,天气极好,小N拉着我逃了课,和他的混混伙伴们在一个工厂后院聊天、吹牛,聊到饿了、渴了,小N邀请大家去他家吃饭。在他昏暗的家里第一次吃到平生最难忘的小鱼酱。只知道是用小鱼小虾辣椒炸的酱,不知道怎么做。真是极美味下饭,回家讲给母亲,母亲自然不会,也没精神去学。那一日,除了昏暗狭小的屋,一张沉重的床,床上一个半隐的病人,所有的记忆都铺在那一碗小鱼酱上。
我去过很多同学、小朋友们的家,小N家的简陋狭小让我很吃惊。推门直面是一张挂帐大床,墙边有张小方桌,没有柜子,没有电视。床上躺着多年卧床的N爸,后来小N告诉我,他爸爸是糖尿病,每天需要注射胰岛素,他们家每个人都会打针。听闻之后让我这个医学狂热者汗颜,我可不敢也不会给别人打针呀。
N妈似乎习惯了孩子们来找食儿,只记得很快就在小方桌上摆了一大盆子米饭,一碗小鱼酱,好像还有土豆丝什么的。记不得了,几个半大小子把刚才吹牛神侃的精神全部转移到碗里了,一言不发,迅速抢食。
我初到东北之后,有几类食物不吃,之一是冰棍,冰棍里面好像放淀粉,太不清爽。之二是各种水果,不香不甜。之三是东北酱,像屎。小N家的小鱼酱就是用我称为像屎的东北酱做的,咸辣鲜香,让我完全忘记自己不吃酱的过去,一吃,终身难忘。之后吃过诸多东西方名家名酱,都不如小N家的小鱼酱。
三十多年了,一夫食堂的小鱼酱一下揭开这段记忆,我要亲自做一碗,请彼时沉默寡言却干净时尚的小N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