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罹
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风雨。要知道。预报而已。也不一定是准确的吧。我向来嗤之以鼻。可妈妈非要我大早上的起来帮她收衣服关窗。
我只好不情愿地从床上挪下来。但显然这意志并没有多么强大。我穿好了我最喜欢的碎花外套。爸爸已经上班去了。我总不能指望我那不经常回家的姐姐蹦出来帮我吧。
天空低下了头。我抬起头。眼里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好像没有光明的白天都不算是白天吧。妈妈催促着我。我把鞋子胡乱套在脚上。也不管合不合穿。很多时候。婚姻也是这样的吧。
我正走到窗前。突然一阵阴风刮来。我打了个冷颤。急忙缩回外套里。没办法。人总是这样。遇到困难第一时候想到的总是退缩。就像当年平庸无奇又懦弱的自己。一瞬间眼泪开始倒流。风景开始倒退。退回到她教会我什么是平庸的那一天。
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被忽略在了一个长椅上。我咬着牙托着沉重的行李为了交学费来回奔走。实在是体力不支了。没办法。我这个人从小就没什么出众的地方。长得不漂亮。成绩也不好。性格懦弱又平易近人。好像路边的流浪狗都比我有特点。
妈妈恨铁不成钢。她多希望她的女儿优秀漂亮人缘又好。可惜。天不遂人愿。我不仅没能继承她的美貌。也没法像爸爸那样聪明。更没有姐姐那样人见人爱。没办法。我就是一颗丢到大海里也激不起千层浪。甚至瞬间就被千层浪淹没在腹里的石子。
我正埋怨着自己的不争气。付晓晓就出现在了我眼前。说不上惊艳。但漂亮还是绰绰有余的。我记得那时候天很蓝。云很白。她很漂亮很善良。怎么后来却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她拖着粉色的箱子问我。你怎么了。需要帮忙么？
我摆手。你的行李够多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她听到我的拒绝就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没见过你那么傻的女孩。别的人早就巴不得我帮她了。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我叫付晓晓。你呢？
我正郁闷。我这么平凡的女孩子。她怎么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呢？
我叫于小忆。你好。但我还是很开心能有人和我做朋友的。于是我朝她伸出手。那是我此生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我朝付晓晓伸手的时候。张帆从我的身边走过来。她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我的手。我连忙不停地道歉。她却用一记不满的眼神回复了我的对不起。真可笑。明明是她先撞到我的。我却还是怕惹是生非地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道歉。
你怎么这样？撞到人也不道歉。还要别人给你赔不是？付晓晓一脸的伸张正义的表情。
张帆没看她。不屑一顾就走了。
她怎么这样啊？付晓晓还在生气。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张帆理论。我一把拉住她。算了。我又没事。
不是。她凭什么那么横啊？付晓晓还是不满。你啊。就是太懦弱了。
我笑了笑。没反驳。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没关系。我来保护你。我以为她不会再接话了。没想到。到了宿舍门口。付晓晓突然对我耳语道。
后来我才知道张帆为什么可以这么横。人家有钱啊。不像我和付晓晓。都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和我们不一样。是含着金元宝出生的。所有可以拿钱解决的事人家都不当一回事。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谁会想到日后她们两个会联合起来把我耍得团团转。
上课第一天我就迟到了。我想如果全身湿透被老师罚站在走廊不算什么事的话。那我就真的没什么事吧。
拜张帆所赐。我知道。
她还在怨恨我。毕竟要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去原谅一个得罪过她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节是数学课。
我本打算从教室后面绕过去。但张帆喊了一声。老师。有同学迟到咯。
数学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从她嫌弃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我。果然。她持着尖锐的嗓音问我。你叫啥名？为什么迟到了？
我攥紧湿了的衣角。畏畏缩缩。我叫于小忆。
这是开学第一节课。你为什么要迟到？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没下雨啊。同学你是去游泳了么？全班轰然大笑的声音比她尖尖的嗓音更让我难受。
老师。她肯定不是故意迟到的!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哄乱的笑声中响起。我抬眼看去。是付晓晓。那时候真的觉得她是我的救星。
那就是有意的？故意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力？那个老女人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分贝。
我被判了罚站一节课的刑罚。在走廊上。整整一节。
下课后。只有付晓晓过来。我红着眼不敢抬头。她拥我在怀。小忆。别哭了。有我呢。
我的眼泪顿时哗哗齐刷刷往下掉。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想要的友情吧。知冷知热。
张帆去洗手回来。路过我们身边。开始冷嘲热讽。付晓晓。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可以这样了吧？
你凭什么说她？她是我的好朋友!付晓晓把我扶起来。用愤怒的表情回视张帆。
就凭我比你有钱。张帆甩下这句话就回了教室。
后来。张帆就再也没有停止过整我。我想。她大概是吃准了我懦弱不会反抗的性格吧。
我没什么权势。只好一声不吭地忍受这一切。幸好有付晓晓陪在我身边。高中那三年里。我和她几乎形影不离。可是偶尔。抱着课本路过校园里的长椅时。我也会听到别人在背后说长道短。
——你们看看那个于小忆。那么平凡的一个女孩子。像付晓晓这样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的女生怎么会和她做朋友？
——对啊。我也想不通。完全没必要。
——十个于小忆都配不上她。
——我看。八成是有目的的吧。
——能有什么目的？
——我哪知道？那就要问付晓晓了。
我抱紧了怀里的课本打算屏蔽掉这些流言蜚语。是的。我更宁愿相信这是她们的流言蜚语。是她们在嫉妒我。
下了晚自习。付晓晓总会叫我去吃宵夜。我知道。她的家境不好。所有总是分点好吃的给她。她却一边把她的一块五的青菜夹给我一边嗔怪着说道。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会心地笑了。虽然饭菜很粗糙。但起码有人愿意和我分享她的东西了。
那时候付晓晓总喜欢去长椅上坐着看书。看着看着她就会探出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小忆。将来你做我的伴娘吧。
我的心一震。突然涌起一阵暖流。我点头。微笑。像是许了巨大的承诺。如果不是高三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我想。也许。我和付晓晓一辈子都会是好朋友吧。
我记得。那天也是暴风雨的天气。
教务处贴出了处罚付晓晓和张帆的通报批评。声称付晓晓多次帮张帆考试作弊。被发现后仍不知悔改。特此发出警告与批评。
一时间。整个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跑去看通报批评。我站在那张轻飘飘的纸张面前。无法挪动一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教室。
我本打算直接推开门进去。却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争吵的声音。
都怪你。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张帆责备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嚣张跋扈。
我怎么知道你和那个于小忆一样那么蠢。递给你的纸条都能被老师截住？我听到了付晓晓清越的声音。那个曾像我的救命稻草一样的声音。
你还好意思说。于小忆不是你的好朋友么？你还和我交换条件让我去整她？张帆怒气好像更盛了。奇怪。被整的是我。她生气什么。
付晓晓也只是轻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和她也不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谁愿意和她那种平庸无奇的人做朋友？
在我的耳朵里。那简直比闪电的声音还响。不，她简直忽略了我的嘴巴直接朝我的脸打了过去。那一声脆响比闪电还响。
我不可置信地推开门。付晓晓。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你怎么来了？付晓晓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张帆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会永远把我当猴耍？我红着眼，手却固执地握成拳头，任由指甲陷进肉里，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在她面前懦弱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如你所见。付晓晓干脆坐了下来，连骗都懒得骗我。
你那么不起眼，除了用来衬托我的优秀，还能用来做什么？你难道没称过体重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她的语气里满满的全写满了厌恶。
你从没把我当过好姐妹么？我颤着声音问她。
要听真话么？我从来都没把你当成一回事。你平庸就活该被利用。她的神情仿佛理所当然。
我把头埋得很低。我知道我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性格哪里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我依然懦弱。可是——
那就祝你越来越优秀。优秀到连交朋友都没有一个是真心的。我甩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一片片记忆的碎片砸在我身上，砸得我的心遍体鳞伤。
——小忆。别哭了。有我呢。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迟到的。
——你凭什么说她？她是我的好朋友!
——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小忆。将来你做我的伴娘吧。
——说实话。我和她也不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谁愿意和她那种平庸无奇的做朋友？
——你那么不起眼。除了用来衬托我的优秀，还能用来做什么？
——你难道没称过体重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要听真话么？我从来都没把你当成一回事。
——你平庸就活该被利用。
后来，张帆和付晓晓走得很近。这应该是预料之中的吧。毕竟，物以群分。
高考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我想，平庸就是即使你变成瓷器恶意地被打碎在地上。也不会有人肯瞧你一眼。心疼你的伤吧。
厨房传来一阵清脆嘹亮的响声的时候。我的思绪飘了回来。我知道，妈妈又粗心大意把碗摔坏了。我离开了窗前，先走到阳台把衣服收了回来，再把窗户通通都关好。不然衣服又被从窗户飘进来的雨水淋湿了。人总要分清什么叫做主次。我不敢有一丝怠慢。生怕被暴风雨挤进我的身体里。肆意横行。
可其实，很久以前，我的身体里，就已经下完了一场浩大的暴风雨了。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