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1000块钱"

李良坐在我的对面。五瓶啤酒下肚，他满脸通红，夏日的知了在窗外欢快的叫着，阳光稀稀拉拉的透了进来，在空调的轰鸣中丝毫感觉不到炎热，李良酒意正浓，对着我徐徐道来。

“1000块钱可能还不到，但是你知道。九十年代，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何况我们当时还只是小学生。”

我抿着嘴笑着，十几年前的记忆仿佛也在我的心头浮现，穿着背心、短裤的少年，鼻涕耷拉在半空，眼睛明亮而清澈，却没有焦点，到处都是新鲜的。在中午1点钟从熟睡的妈妈的身边悄悄爬起来，翻身下床，用最娴熟的技巧打开门锁，记住，不能有动静。那些伙伴们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

“对，对，我们那时也是这样，读小学的屁孩，怎么会想到去睡午觉呢。现在的小孩真可怜，居然还有午托班，在班主任的严词厉声中惴惴不安的睡觉，真他妈痛苦啊。”

“那次刚好也是放暑假，我那同学家里贩海鲜的，钱还是有。你知道的，海鲜那时正是热卖的时候，好多人都是那时候捞够了第一桶金。我同学父母长期不在家，那1千块钱就是他偷的。

狗日的，你不知道我们当时心里想的什么。说来搞笑，因为太小，根本不知道怎么用钱，一下看到这么多钱真是被震撼了，那时候，你一个小屁孩拿着一百元去家门口的店铺买东西，老板绝对会问你钱哪来的，甚至不敢把东西卖给你。非要叫你家长来。

但是他妈的，一下子我们有了1000块钱，我草，穿着稀烂的衣服裤子，口袋都没几个好的，1000块钱都不知道放在哪。最后我们商定，广场那里的石头凳子下面挖了个孔，用报纸包了几层。王涛上午九点放进去的，张军10点钟去看了一次，我下午1点钟去看了一次。下午3点钟，我们就开始商量怎么用。

王涛说一人搞100放到身上，我他妈的那时候虽然小，但觉得这么用还是怕，毕竟是个狗日的偷的。生怕家长以后会来找我们。就说不用，要王涛一个人拿300。先用着看。

第一件事你晓得是搞什么吧？一个人买了三根冰棍，绿豆奶油的。五毛钱一根。一共四块五。老板都找不开零钱，还左问右问钱哪来的，是不是捡的。王涛说关你屁事，我有钱买，你找钱就是。老板说了句回家拿零钱。等了半天，他才来找钱。“

”后来我们就去游泳，三点半泡到下午五点，我们又去刚才那老板那里一人买了三根冰棍，在水里泡了一天，人都泡肿了。”

“其实还是运气差，早点走晚点走都没事，出来的时候碰上几个社会盲流经过，不晓得他们怎么晓得我们身上有钱。就被抢了。”

“盲流还搜身，一搜一张100，一搜一张100，他们都吓到了，一个小孩怎么这么有钱。就问哪来的，王涛说家里给的。盲流也是兴奋，被300块钱吓到了，300块钱在90年代初期确实还是值钱，特别又被这么小的孩子拿着。就把王涛绑架了，要我们去告诉家长。”

“我们吓得屁股尿流，回家就拉肚子，我和张军都拉得严重脱水。也不敢和家长说王涛被绑了，王涛家长又不在家，当时也没人问。过了两天，他姨妈找来了，问王涛还没回家，我和张军才晓得事情严重了。一把尿一把泪的把事情说。又说了钱藏在哪里，跑过去一看也没了。后来王涛就被撕票了，盲流毕竟是盲流，可能做事冲动些，拿了700，看到两天了还没动静，以为告诉警察了。钱一花心一横就把人做了。”

“我那时吓得要死，其实一共就用了10块钱，但一条命没了。他父母找了一个星期，最后报了案，好像是跟那个卖冷饮的老板有关系，他自己不敢动手，唆使了几个混混，自己知道后也是屎尿居下，后悔得不行。尸体是在上国道的大桥下挖出来的。可能因为太热，全身都烂了。他父母当时就崩溃了。”

“那个暑假，我过得提心吊胆的，觉得自己好像了欠了王涛什么一样。不过说真的，夏天的命案发生率明显高于其他季节。热，人容易冲动。

这件事很久以后都忘不掉，觉得当时嘴巴贱，不该吃那冰棍。不过夏天也是最好玩了的。”李良笑着说。

此时太阳的角度刚好直射在餐桌上，光滑的桌面反射着我们的眼睛，李良和我不由自主的半眯了起来。（完）